20. 陷落
“大祭司这是何意?”
待他们走远,柳惜柔淡淡开口。
“何意?”大祭司勾唇一笑,眸中晦暗不明,“这全青莲城,恐怕便只有你一人不信我吧?”
柳惜柔压下心中那强烈的不安,浅笑道,“民女打小便没了爹娘,有幸跟着赤脚游医学得一身浅薄医术。自此不信仙,不信命,只信自己。”
“哦?有意思……”大祭司的笑意荡漾开,毕竟——折断有风骨者挺立的脊梁,可比碾死一只蚂蚁有趣多了。
他走近几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如霜花般羸弱不堪的女子。啧,真是弱小的凡人呢。
“若大祭司有法子医治,还请别再浪费时间了。”柳惜柔的语气一下子冰冷下来,眸光闪烁似有利刃飞出。
大祭司颇为好笑地睨她一眼,似在看什么置气耍赖的宠物一般,他眼眸一转,故意道,“治他不难,但我亦是有条件的。”
柳惜柔却并未分给他这轻蔑神色半点情绪,面上依旧冷静且平淡,讥讽道,“神仙也要谈条件么?”
大祭司收了些玩笑的神色,语气中还带上了些不自知的愠怒,“丫头,我的方子,惟有心诚则灵。”
“有你这等冥顽不灵之辈作好友亲朋,我即便医治了也无用。抬回去,择个好日子埋了吧。”
柳惜柔神色一僵,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哭嚎,“大祭司,求求您!救救我爹爹!”
许清梨飞奔过来,一下扑倒在地上,头用力磕着,一时间俏脸之上血痕密布。
谢云初在空中看着,心里不由得冷笑。这大祭司看似叫他们走,实则却没真想赶他们走。许清梨因为担心柳惜柔,刚一走远,便又悄悄折返了回来,就躲在院中巨石之后偷听着。方才这堪堪几句对话,已经足够在与柳惜柔私交最好的许家人心里埋上一颗名为“连累”的种子了。
杀人莫过于诛心,这大祭司的手段也太过于歹毒了些。
谢云初想着,莫名觉得他这一双面具之下阴鸷刻毒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大祭司已经压下了眸中晦暗,换上一副无比慈悲的笑来。
他抬抬手指,虚空施下一道力来将许清梨扶起,含笑道,“我知你心诚,有你这份孝心,定能救回你父亲。”
“只是,”他话风一转,瞥了眼一旁的柳惜柔,“身旁有这样愚迷不悟之人作伴……”
大祭司适时掩住话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有些话,点到即可。留白,才是想象生发的最好空间。
果不其然,只见那许清梨的小竹马已变了脸色,默默退后几步,拉开了与柳惜柔的距离。
许清梨又不是懵懂孩童,此刻也已明白过来,她期期艾艾看向柳惜柔,嗫嚅地唤了声,“柳姐姐……”
柳惜柔面上掩饰得再好,眼中却还是没忍住流露出几分恓惶失措,她强撑着笑了笑,“还请大祭司尽快医治,我先离开。”
话音未落,她便已先行夺步而出。
大祭司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弹了弹手指,终于为昏迷已久的许父送上良方。
在许清梨的高声拜谢中,柳惜柔总算放下心来,加快步伐扬长而去。
许是因为这段时日大祭司救人时展露出的神通,现下全青莲城的百姓无一不虔诚信奉着他。其中势力盘根错节,柳惜柔从内心里生出一股荏弱无力来。
谢云初眼看着她立于如此不利境地却还想着怎样挽救危局,不禁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怔然,她真的很想问问这位一身清骨的瘦弱姑娘,为了这样一群如此欺辱自己的淡漠凉薄之徒,值得吗?
好似风中传来一声叹息,柳惜柔垂下眼眸自言自语道,“身为医者,再没有什么要比救回一条生命更重要了。”
即使她深陷舆论囹圄之中,即使她被质疑、被疏离、被孤立,但她依旧会执着不懈地履行她心中的道,落子无悔。
因为曾被这世间美好照亮过,她愿报之以歌。
一时间,许家姐妹被除夕烛火映照的笑脸浮现于柳惜柔眼前,鸦青的睫羽蓦地缀上了些莹白凉意。
下雪了。
谢云初亦抬头仰望着这穹宇之中扑簌落下的六出花片怔怔出神。暮色四合,逐渐归于寂寥静夜。
浓重寒露里,骤然乍破一声惊雷。
伴随而来的,还有家家户户止不住的哭嚎。
此刻——大祭司府门之外,已团团围聚起了里外三层。
“大祭司,大祭司!求您救救命呐!”
青石门扉被拍得震天响,而门内之人却躲在夜色里,迟迟不肯露面。
“不是说了没问题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大祭司话语中满含愠怒,盯着墙角黑影质问道。
“大人息怒!下官马上就去解决。”黑影覆于他鬓边又耳语几句。大祭司的神色这才稍稍转晴,他点点头,冷声道,“小心行事,可别再给我办砸了。”
“是!”
就在大祭司内心忐忑发愁之际,却听得敲门声骤缓,他蹙眉,挥了挥手,门外景象瞬时出现于他眼前。
原来,竟是那柳惜柔于家门口支了个摊子分发汤药。屋中方才突发急病的城民亲属们听到消息,无不纷纷赶往领取。即使心中未必相信,但……有也总比没有强。
先前与王大娘统一战线敌视柳惜柔的男女老少纷纷偃旗息鼓,夹着尾巴挪到摊子跟前,拿出汤碗讪讪接着药。
“哟,王婆子,你也来拿药呢?”孙大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包裹闪躲着的死对头,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感受到四处目光汇聚于自己身上,王大娘老脸臊得通红,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王大娘,到您了。”
柳惜柔依旧是一贯的淡漠神情,却开口替王大娘解了围。
王大娘手忙脚乱上前,递上了汤碗。
热气扑面,药材的浓重气味随风而来,王大娘有些许怔然,想开口却仍嘴唇翕动,无声地嗫嚅了半天。
“王家的,打好了就让让,别搁这儿挡道。”身后之人不耐烦地挥开她,挤了上去。
“大家都有,不要抢,一个一个来。”
被挤出人群之外的王大娘面露复杂之色,心中霎时间波涛汹涌,难道,是她错了吗?
整整一夜。
直到天色既白,摊子前的人才渐渐少了下去。
柳惜柔按了按有些发胀酸痛的肩膀,收拾起东西来。这一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