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归属人

祝君忱的声音和那年夏末下午身后的声音重叠了，颜语凉恍然听到一声蝉响。

他回过神来，晃了下呈沙漏状的罐子，反驳道：“我没有一次性喝完。”

“哦，”祝君忱表情好看了很多，抬眼扫过整个教室，问道，“你在这干嘛？”

颜语凉本来想说：“在这坐会儿，追忆高中生活。”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句话随便拎个字出来就是槽点，半真半假道：“看你在那边聊天，坐这里等你。”

祝君忱胳膊抵在窗台，姿态放松地和颜语凉说话，又问道：“那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颜语凉翘着嘴角，愉悦道：“准备吓你一跳，结果被发现了。”

祝君忱正要说什么，之前同他说话的那个女孩走到了他身侧。

颜语凉翘高的嘴角翘不动了，欲盖弥彰地抹了下有些湿润的嘴角，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问祝君忱道：“这位是？”

女孩不像是外向的性格，朝颜语凉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却没有立马回答，目光转向祝君忱，因为颜语凉问的不是她。

祝君忱回头看她一眼，向颜语凉介绍道：“我朋友。”

“你好，我是饶漫临。”女孩这才开口，声音不大，但又不显得小心局促。

“你好，我是颜语凉。”颜语凉颔首道。

“很高兴认识你，刚刚和阿忱聊天他还说到你了。”饶漫临温和地笑着，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离近了看她确实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脸上明明没有抹胭脂水粉却依然唇红齿白，透着洋娃娃似的精致。

颜语凉眯了下眼，敏锐地察觉到她对祝君忱特殊的称谓，而祝君忱似乎早已习惯对方这样称呼自己，脸上一丝别样的情绪都没有，舌尖蓦然腾起一股酸劲。

祝君忱抬手看了眼时间，偏头问女孩：“几点的飞机去英国？”

饶漫临抬眼撞上他的目光，匆匆挪开，眼底飘过一抹难过说：“八点半左右，那我先走了。”

祝君忱眼睫轻眨，道了声：“再见。”

饶漫临把目光从几米远的某棵树的金叶上移回来却发现祝君忱已经看向了颜语凉，语调里透出不易察觉的落寞，向面前的男人告别道：“再见。”

十月初的雨后清新爽朗。

女生离开的时候裙摆被小道边低一些的丛枝蹭湿了一块，她蹙着眉抚平那一道褶皱，又不舍地回头望一眼。

她马上就要出国了，近两年都会在外面待着，本以为今天能见祝君忱最后一面，陆阿姨却说他来知杳了，所以她给人发了消息匆匆赶到母校，专程来一趟只为听对方一声“再见”。

说了再见的人就一定会再见的。

此刻，饶漫临看到自己满心满眼暗恋的男生正谈笑风生地说着什么话，祝君忱言笑晏晏的模样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却似乎从未在她身上光临片刻。

方才聊天的时候也是，和平时一样冷冷的，毫无认识多年的热络，听到她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来知杳了？”

祝君忱才牵起温和地笑来，说：“陪颜语凉来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认识这号人，他才解释道：“你不认识。”那抹笑也尽数收回。

饶漫临便明白，那突如其来的温柔不是属于她的，或者说她从没见过那别样的温柔属于过谁。

现在她亲眼看见了，方才寒暄完还没说几句话，对方就如同装了雷达一样偏头看到了转身走进教室的颜语凉。

从小的家庭教育让她一直有个习惯——社交之后在心里做一个小总结。

今天她含着满腔酸涩反应过来。

祝君忱的温柔属于这个闲坐在窗口的男生，属于颜语凉。

另一边，颜语凉指着祝君忱靠在窗台的衣袖，说：“你袖子好像沾水了。”

雨后的窗台毫无意外地有些湿意，但祝君忱仗着外套袖子长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靠着。

被颜语凉提醒，他才有些头痛地捏了下那片半湿的布料，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颜语凉正一只手支着腮看他。

对上目光，颜语凉意味不明地唤了一声：“阿忱？”

祝君忱脸上的表情住了一下，而后才意识到颜语凉是在说饶漫临对他的称呼，抬了下嘴角发出一声轻笑：“从小认识，老家那一片住宅区都这么喊我。”

“哦，”颜语凉放下撑着脸的手，站起身来，视角却依然比对方低一截，他其实刚刚那样叫完祝君忱立马就后悔了，怕对方觉得自己冒昧，但是没有，这人居然认真地解释起来，他便又起了几分打趣的意味，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祝君忱压了下眉，又靠回窗台，这下两人的视线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距离也较平时更近一些，不过颜语凉的目光落在他微湿的袖角，没有发现他们间的间距已经超过安全线了。

祝君忱说：“胡说什么，我说过——”

颜语凉听得耳朵发痒，再抬眸才发现祝君忱凑近了很多，仓惶对视。

他之前说的楼底下种着很大一片桂花树的教学楼就是这一座，雨天，桂花香被冲淡许多，现在雨停了，香味又袅袅飘来。

勾得他的心，剧烈地跳。

听见对方轻飘飘地又强调一遍：“我喜欢的是男生。”

颜语凉没从他眼底看到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咚咚、咚咚咚咚……”

扛不住了。

他撇开眼，抬脚退开一步，说：“走吧。”

“好。”声音像花香一样轻。

天边的亮色倏忽冒着，云头又下起星星点点的雨来。

祝君忱撑起伞遮着两人往校门口走，颜语凉没怎么说话，他感觉自己突然得了心脏病，一路都盘算着要不回头上医院看看。

他们之前分道前约好各自看完老师后在保安室汇合，颜语凉和祝君忱到的时候邹煜安和程和欢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邹煜安瞧见他俩一起走过来，眼皮子一跳，奇怪道：“你俩怎么又凑一块了，你不是和桃子周雪一块去的吗？”

颜语凉敏锐察觉到在邹煜安提到某个名字的时候正在盯手机的程和欢抬头看向了他，那一瞬间他终于对邹煜安那句“欢宝喜欢桃子很久了”这句话有了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