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镜花水月
近来承生崖多出许多人,渡生殿雇了武修筹备结侣大典,沉华催得紧,最后他们比当初焰火长宴时更忙。
令雪和他提过两次想向后延些,都被黏糊糊地岔开了话题,她便没有继续要求,只是静静地坐在丁飞光他们附近。
三垢看出令雪不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用猫爪子团个雪球叼给她,她才笑起来。
她其实不太会做雪人像,这是别人教她的。那个人分明哪里都讨厌,弄出来的雪人却精致又可爱。
令雪捧着雪球发呆,没一会儿手里就只剩下一摊水。
她甩了甩手,起身进门。
沉华正在熟睡,似乎精力不济,眼下有些阴影。
令雪把湿漉漉的手搭在他脸上,不等他睁眼,手腕就被牢牢握住,整个跌进柔软的床榻。
沉华替她脱了鞋履,将被子拉到肩头,满足地拥住她,轻声唤道:“雪儿。”
“我们终于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很快,再也不会出现任何多余的人。
令雪并不懂他的未竟之语,依偎在他怀里,头一次处于暖融融的环境里却半分睡意都没有。
她不喜欢费神思考太复杂的事情,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些恍然的空洞,直直盯着沉华,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他埋首在她发间,并未察觉她微妙的神情,仍然在做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春秋大梦,深深嗅闻着她的气味,几乎痴迷地紧贴着她。
令雪忽然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呢?”
沉华回答她:“全部。喜欢全部的你。”
她支起身子亲亲他的喉结,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说:“但我好像不知道全部的你是什么样子,沉华。”
“这就是全部的我,满心装着对你的爱,满眼都是你。”他道,“雪儿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令雪双手勾着他的颈项,沉默着靠了过去。
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却无法再让她感到往常的安心了。
日子越来越近,婚期在即,承生崖上一片热闹,许多令雪从没见过的修士都来道喜,玉牌里的礼物越堆越多,但她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珍贵的法器丹药,华丽的珠宝,不能让令雪觉得有多开心。像他们见她,打量与审度在眼神里藏得很好,大家表面上恭恭敬敬,其实在计算她值得多重的礼,或者说,在计算沉华的“妻子”值得多重的礼。
她不想应付他们,可沉华很少会同意她不露面,他享受旁人战战兢兢夸赞他们般配时的感受,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令雪和他是夫妻。
令雪总是很容易对人族的举动产生困惑,不过这些困惑常常得不到解答,幸好她除了司云徵外没什么一定要反复回想的东西,因为忘事快,所以哄她开心并不算难。
自从那天她告诉司云徵她做出的决定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后,他没有再来找她,倒是应寒来了。
现在的应寒对令雪来说是个不怎么讨厌的熟人,关系比熟人又更近一点,总之她看到他有点高兴,发现他带了糖葫芦就更高兴了。
“你的伤养好了吗?”
“好了。”
然后应寒就不说话了。
他在挂满红绸的殿内默默端坐很久,令雪啃完糖葫芦扔掉签子,把辫子拆了再编,编了再拆,反复几次,他还没有走。
她忽然对他说:“应寒,后天你会过来吗?”
后天就是冬至后的第二个九天,沉华精挑细选才选中这个日子,说着吉利,令雪反正不懂。
“你希望我来?”
令雪用很短的时间思索,点点头。
应寒深深吸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离开。
令雪非常莫名其妙,瞪着他的背影,觉得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愿意就不愿意,总不理人。
而且又不是一定要他来,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
大雪纷飞,暮色染过天际,满山都是喜庆的红色,沉华推开门,令雪站在榻边,好奇地轻扯着床幔。
桌上摆了一壶酒,壶旁的杯盏用红线系在一起,其中酒液清亮,倒映出两道渐渐靠近的人影。
沉华端起一杯,另一杯送到令雪手里。
手臂交错,酒液触到唇瓣时,令雪看他的目光并没什么变化。
沉华喟叹一声,问她:“谁给的你蚀魂水?”
她坦然道:“我托人买的,聚生殿可不造这东西。”
令雪不认得什么药,也不认得什么毒,蚀魂水算为数不多的一种。
那天褚岩和王廊争执,让她想起了这种能让人修为散尽的毒。
可惜沉华比她见多识广,很轻松地认了出来。
令雪昨晚难得缠他很久,任由他在从前不愿意的地方弄了个遍,甚至在镜子跟前顺他的意,如果不是他原本就疲惫,倒没这么容易被她哄到力竭——芥子戒里能解毒的紫金散也让她全部拿走了——真是可惜。
“雪儿生我的气吗?”
令雪摇了摇头。
沉华不解:“那是为什么呢?”
令雪说:“我突然不喜欢你了。”
他又问:“那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继续喜欢我?”
令雪说:“把那杯酒喝了,或告诉我你隐瞒我的所有。你做得好,我就喜欢你。”
沉华举杯一饮而尽,俯下身拥住她:“雪儿消气了吗?”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生气。”令雪认真地看着他,“我很少因为这些事生气。”
沉华转而问她一个他更加关心的问题:“雪儿现在还喜欢我吗?”
“我没讲哪个选择是好。”
她推开他,见他倒在床榻间,被薄纱稍微遮掩了面容,身长肤白,依旧漂亮,想到很早之前忿忿地被伏渊带到承生崖,以为自己要下大牢,结果被照顾得很好,一时笑起来。
“但是人族这么聪明,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欺骗带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呀,像镜中花,水中月,手指一碰,全都会消散。”
“沉华,我要走了,我本来还挺舍不得他们,但一想到要和你继续待在一起,就觉得……”
令雪努力思考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很恶心,是的,很恶心。”
“装模作样很恶心,你怎么把自己变成这么恶心的样子呢?”
沉华嗓音如常:“我原本就是这副样子。”
“不对……”
她认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哪怕你的心是黑的,骨头里爬满蠹虫,流的血全是毒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