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旧日之情

窗外的米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莱奥盘腿坐在窗台上——这是他最喜爱的位置，既能俯瞰街道，又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安全感。膝盖上摊开的是他那本越来越厚的《米兰内洛绝密情感观察日记》，但此刻他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距离完成那篇惊世骇俗的《红黑罗曼（其一）：玫瑰与骑士》已经过去了两天，创作的激情余温尚未退却，像小火苗一样在他心里噼啪作响。他现在看什么都带着一层“艺术滤镜”：早餐时科斯塔库塔把果酱瓶推给马尔蒂尼，他脑子里立刻蹦出“元老间的甜蜜馈赠”；训练前加图索粗暴地把皮尔洛忘拿的水壶塞进他包里，他也能品出“风暴对深潭的笨拙关怀”。

然而，今天训练基地的气氛有些异样。

莱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投喂官兼仆人——亚历桑德罗·内斯塔，从早上起就格外沉默。那种沉默并非平日里的酷哥做派，而是一种带着沉重分量的静谧，像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就连加图索今天路过内斯塔时，都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罕见地没有咆哮，说了句“加油，桑德罗”。

“桑德罗怎么了？”莱奥趁着捡球的间隙，小声问正在系鞋带的皮尔洛。

皮尔洛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又瞥向内斯塔的方向。“周日，我们对拉齐奥。”他言简意赅，仿佛这就解释了一切。

莱奥愣了一下，猫脑飞速运转，搜索着相关信息。拉齐奥……罗马……哦！桑德罗以前的地盘！他瞬间理解了空气中那丝紧绷的由来。这不再是普通的联赛，这是一场情感上的风暴眼！

——确实，在到米兰的一个月里，莱奥感受到内斯塔的强装乐观。内斯塔直率，但是负面情绪并不喜欢倾泻太多给身边人，莱奥是通过观察内斯塔饭盘里面，堆起来的高度有所降低而判断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周六的战术课上，安切洛蒂在战术板上画着拉齐奥的进攻路线，语气平稳。但莱奥注意到，教练的目光几次若有若无地扫过内斯塔。保罗·马尔蒂尼，他们的队长，坐在内斯塔旁边，偶尔会在教练停顿的间隙，侧头低声和内斯塔说上一两句话。内斯塔大多只是点头，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哇哦。

莱奥的内心在平静地爆炸，这是多么经典的戏码：“忠诚与过往的撕裂”、“新领袖对受伤同伴的无声支撑”…… 他感觉爪子痒得厉害，恨不得立刻掏出本子画个分镜：一边是模糊的、代表过去的蓝色影子，一边是清晰的、红黑色的、沉稳可靠的现任队长保罗向他的小桑伸出手。

他甚至脑补了一出大戏：

马尔蒂尼在更衣室里，将手按在内斯塔肩上，目光深沉如海：“阿历，看着我。你现在是红黑军团的人，这里才是你的家。” 而内斯塔，抬起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坚定：“我明白，马兰达。为了米兰。”

光是想想，莱奥就快乐得尾巴骨发麻，呃，如果他有的话。现实的素材虽然没那么戏剧化，但那种无声的包容和关怀，更让他笃信自己的“首领与受伤同伴”理论。

2002年9月29日，罗马奥林匹克球场。

莱奥跟随球队来到了这座充满敌意的球场。他作为二门，自然坐在替补席上，但这毫不影响他作为一名顶级“观察员”的敬业精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当内斯塔跟随队友踏上草皮时，看台上爆发出巨大的声响——那是混杂着嘘声、掌声和复杂呼喊的浪潮。

“看，桑德罗，”莱奥对着空气用猫语小声呼噜，“你的旧巢穴反应很激烈啊。”

比赛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氛围中开始。拉齐奥的球员似乎格外“照顾”内斯塔，每一次对抗都格外用力。而内斯塔，则用一次次精准的铲断和干净利落的解围作为回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座冰封的火山。

转播镜头一次次对准他，试图捕捉他情绪的波动。

莱奥看得目不转睛。他注意到，每次死球或比赛间歇，马尔蒂尼总会第一个走到内斯塔身边，有时是简单击掌，有时是拍拍他的后背，有时只是并肩站一会儿。他们的交流不多，但那种存在于强者之间的、无需言说的理解与支持，几乎凝成了实质。

“太感人了……” 莱奥在心里默默感叹，“于无声处听惊雷，在背叛的喧嚣中，大猫就是小桑的定海神针！好棒的大猫。”

小桑我啊，要被马兰达攻略啦。

小桑我的猫啊，也要被大猫攻略啦。

莱奥，庆幸内斯塔不会读心术吧，大猫也许不会说什么，但他一定会被内斯塔揍的很惨。

这么想着，莱奥盘算着用着一个月攒下来的钱买一个带锁的柜子来替他看守那份源自他头脑风暴的宝藏。

上半场进行到中段，风云突变。拉齐奥一次快速反击，内斯塔在封堵传中时，与对方前锋狠狠撞在一起，两人同时倒地。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米兰替补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莱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内斯塔捂着小腿，表情痛苦。而下一秒，第一个冲到他身边的，依然是马尔蒂尼。队长蹲下身，询问情况，然后向场边队医打出手势。他的身影，在罗马奥林匹克球场漫天的嘈杂声中，像一座为内斯塔隔离开所有恶意的堡垒。

莱奥面无表情，小跑到内斯塔身边递水，暗自记了这群该死的球迷一笔。

当断则断，当舍则舍。一个悲情英雄舍身救城，被众叛亲离最后投入米兰的王怀中的故事在猫脑中逐渐初见雏形。

幸运的是，内斯塔经过短暂处理后，顽强地站了起来，重新投入比赛。他奔跑的步伐似乎因为这次碰撞而有些蹒跚，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锐利。

下半场，比赛陷入胶着。拉齐奥率先取得进球，米兰陷入被动。压力如山般压在每一位红黑将士身上。莱奥看到因扎吉在前场一次次无功而返，看到舍甫琴科被重点盯防，也看到内斯塔在一次关键的门前救险后，对着后防线大声呼喊，组织布防——他的声音透过嘈杂的现场，清晰地传到替补席。

他的伤，好像有点影响动作了。

最终，凭借一次团队配合，米兰由替补上场的塞尔吉尼奥扳平了比分。当终场哨声吹响，定格在1-1时，内斯塔没有像其他队友那样去庆祝或致谢球迷，他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双手叉腰，微微仰头望着罗马夜空的某个方向，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个背影，写满了释然、挣扎、以及无法完全割舍的复杂情感。

马尔蒂尼走了过去，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仿佛在告诉他：无论你此刻面对的是什么，你都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