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君拢月(十七)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熄灭,偏殿慢慢陷入寂静。
赵澈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鎏金令牌,冰凉的触感抚不平她紧绷的思绪。
宫中巡逻的侍卫脚步声依稀可闻,每隔一刻钟便有一队经过,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去了,万一是什么陷阱呢?
按照她现在的处境,如果真的是陷阱,那她可真是腹背受敌,简直是把脖子往刀架上送。
可不去……她又实在忍不住好奇。
花月国已经亡国了,还能有什么故人?是当年的旧臣?还是知道些什么秘密的人?
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问出关于银镯子的线索,甚至……如果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是不是就能解除男女主之间的误会了……
她的指尖在令牌上用力按了按,棱角硌得指腹生疼。
这令牌是皇帝男主给的,微灿说这代表“见此如见君”,想来是极为难得的。
赵澈想,拿着它出宫,守卫绝不会拦。
可这份“特权”,更像根无形的绳索,让她想起白日里皇帝递来糖葫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的温度。
……
“公主,花月国故人,今夜三更,城外破庙一见。”
赵澈再次拿起那张纸,上面字迹力透纸背,她又在信中默念了一遍,然后心事重重地搁在旁边。
“公主,我们真要去吗?”微灿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茶水在杯中荡出细小的涟漪,“万一是个陷阱……”
“可万一是花月国幸存的旧人呢?”赵澈咬着下唇,也是不确定道,目光又重新落回那封皱巴巴的信上。
信纸边缘已经因为反复翻看而起了毛边,墨迹晕染开的“公主”二字格外刺眼。
“咚——”更漏声惊得赵澈一颤,已是二更天了。
指尖猛地攥紧令牌,鎏金棱角深深陷入掌心。
正想得入神,窗棂突然“咔哒”响了一声。
赵澈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像片叶子似的飘了进来,落地时悄无声息。
那人穿着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你是谁?!”赵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人动作太快,快得不像个人,倒像小说里写的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微灿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又怕黑衣人对公主不利,赶忙捂住嘴,站到赵澈身边挡住她。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闪着金属的冷光。
赵澈和微灿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有什么动作,脚下不约而同地往后退着。
“别出声。”黑衣人声音压得极低道。
赵澈一愣:“你是……花月国的人?”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张了张嘴,刚要出声,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
“有刺客!抓刺客啊!”
“这边!往君上寝殿跑了!”
“快去保护君上!”
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兵器碰撞声瞬间炸开,像一锅滚油泼进了平静的夜。
赵澈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再看那黑衣人,竟也愣了一下,随即往床底钻去。
“别躲那儿!”赵澈目瞪口呆,床底那不是一找就能找到嘛!
她迅速环视四周,发现偌大的房间居然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外面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当她急得团团转之际,忽然抬头倒是有一片漆黑。
赵澈示意他快点躲起来。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帮自己,愣了愣才闪身跃上房梁。
赵澈刚要脱衣和微灿一起装睡,眼角余光瞥见窗外又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又有一个人破窗而入,动作比前一个更急,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差点掀翻桌案上的烛台。
“你又是谁?!”赵澈快急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皇宫是捅了刺客窝吗?
后进来的黑衣人同样蒙着脸,肩上似乎还带了伤,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正好撞在衣柜上。
房梁上的人打了个暗号,他也飞快地消失在屋里。
赵澈灭灯刚躺进被子,殿门就被“砰”地撞开了。
十几个侍卫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将他们的脸映得通红,手里的长剑闪着寒光。
这种阵仗赵澈装睡才有假,她故作刚睡醒,披着外衣走了出来。
为首的侍卫长看到赵澈,先是一愣,随即单膝跪地:“属下参见阿澈姑娘!方才发现刺客踪迹,往这边来了,惊扰了姑娘,请您恕罪!”
赵澈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假装镇定,机械地摆手:“没、没事……”
“姑娘可有见到可疑之人?”侍卫长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从床底到屏风后,最后停在那只紧闭的衣柜上。
赵澈的手心全是汗,这皇帝的侍卫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间就把整个屋子能藏人的地方看完了。
她呆呆道:“没有啊……我刚睡醒,就听见你们在找人,许是你们看错了吧?我这殿小,要不……你们再去别处找找?”
侍卫长眉头皱得更紧了:“姑娘有所不知,这刺客伤了巡逻的弟兄,君上有令,务必擒获。此地虽小,按规矩也得搜查一番。”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这里是姑娘住处,属下不敢擅动,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赵澈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这些侍卫都是按规矩办事,可她这件屋子里真真藏着两个人,一旦搜出来,她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这……”她正想找借口拖延,外面突然传来赵德海的唱喏:“君上驾到——”
赵澈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完蛋了。
明黄寝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火光在他身上跳跃,将他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他扫了眼满殿的侍卫,最后目光落在赵澈身上。
侍卫长连忙跪地:“君上,属下一路追踪,发现刺客是朝着阿澈姑娘的偏殿来的,也是在这里就消失的。”
皇帝的目光在赵澈脸上停了停。
“阿澈,”他开口,声音比夜风还凉,“你这里,可有外人来过?”
赵澈的心跳得像擂鼓,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再追问,只是对侍卫长道:“搜。”
一个字,像块石头砸进冰湖,瞬间激起千层浪。
侍卫们鱼贯而入,开始仔细搜查。
床底、屏风后、衣柜……每查一处,赵澈的心就往上提一分。
……
“报告君上,没有。”侍卫长说。
赵澈内心松了口气,还好她没被吓傻,要是真让他躲在了床底,那可是一找就找到了。
可饶是侍卫长这么说,赵澈觉得皇帝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看得她发毛。
“君上,奴婢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外人。”赵澈向他保证。
皇帝听了她的话,似是在确认真实性。
正是这个空隙,地面上忽然传来了“啪嗒”一声。
侍卫反应敏捷,当即伸出手去查看,他惊呼:“君上,是血!”
赵澈还没做反应,便见皇帝的目光如炬朝她扫来,眼中隐约带着一丝失望。
皇帝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口古井。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怀疑,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上去搜。”他说。
“是!”
赵澈的心彻底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