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四
“二位真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厚白的浓雾宛如实质，沉甸甸地包裹着万顷林海，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枝叶，都在这浓雾的怀抱中变得朦胧而神秘，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画中人自带回响的苍老声音正问来客之意。
吴化玄泰然立于半空之中，挥袖之间，云开雾散，在天象中生生劈出一路清明景致：“方才收到徒儿呈来的一卷心法，左思右想，以为前辈馈赠，特来一问。”
风从虎，而云从龙，雾气翻涌化形，隐约间犹如真龙回首。
那真龙犹自笑道：“对，对，太阳真经，这份大礼，真君可还满意？”
深山的枝杈上，唐芜眯起眼睛，亲切地捏住手上的戒指：“就这点台词还能忘词，你真老糊涂了？”
“太阳真经这种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玩意，怎么说利索！”烛龙同样小声回嘴。
唐芜摇了摇头，实在没空管他。
她面前悬着一张特殊的叶子，微弱的真气波动于蜿蜒叶脉上扩散而出，远播百里，囊括了整片林海中，按三感一震比例布置的一千三百三十二张符箓，掌控着所有雾中灵气的走向，力求似假还真伪装成尚在封印里坐牢的烛龙。
糊弄化神修士可不是件容易事，何况还是两个。
吴化玄虚握双手作了个揖：“无功不受禄，还望前辈明示。”
“老吴，要我说这孽龙就没安好心，这么多年过去，多半是封印漏了，再打两个阵法给他关回去得了。”冯虚挎着佩剑，吊儿郎当地站在旁边，一开口就是馊主意，“至于心法，那是尹凌那小子给你的，和孽龙有什么关系。”
师父！别添乱了！唐芜感觉自己硬硬的，拳头硬硬的。
烛龙也不敢继续怠工，清了清嗓子，装出该有的格调：“吾知二位已囿于化神到合体的心魔劫近百年，若是愿意助吾脱困，吾愿意给出一个允诺——替汝等打开这方桎梏。”
真龙的允诺，是必然兑现的无价之宝，无数修士愿为此趋之若鹜。
但烛龙却没来由地心虚，他小声问唐芜：“真能骗到吗，这两个小家伙道基扎实，心性也不赖，就算那个寿元不多的，也不像会为此贪图修行捷径。”
果然如他所料，向来和蔼的吴化玄皱了皱眉，冯虚更是冷哼出声，拇指已然推上剑镡。
吴化玄伸手拦住剑修，不卑不亢地再次询问：“那太阳真经是……？”
雾中真龙呵呵一笑，声音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自然是那个天灵根小子的买命钱。”雾中真龙用极度随意的语气，决定一个少年的生死，“汝等只需将他养到元婴，再送回山中来，吾自有办法脱困。”
话音未落，除了雾气，唐芜瞬间失去和山中一切的感应。
静谧百年的参天巨树，突然开始抽条，生长、茂盛、零落、枯败，四季转眼就是一个轮回，整座隐麟山脉都随之流转生机，石上开花，鸟雀生藤，虎豹熊罴孕养杉木。
白色雾气被搅得稀碎。
生机和杀机俱来。
含怒出手的吴化玄，手段丝毫不比剑修逊色。
“来了！”唐芜眼前一亮，向后轻跃，跳离脚下这棵望天杉，踩在两片符箓上，掐着手中剑诀丝毫不敢松懈。
两颊如树皮般皲裂，缝隙中开出浅蓝色的四叶小花，眼角耳根长出新芽，根须扎入骨血，她不为所动，牢牢夹住指尖那张叶子。
数量对化神修士没有意义，想要化解，唯有质量。
商城采购中买的这张千年栖凰梧桐的新叶，就是最好的材料。
双腿已然如同朽木般失去知觉，她盯着越来越近的草木异象，掐诀的手指自行渗血，她刷刷在叶片上画出复杂纹样，手一翻，将其竖在眉心。
看戏的烛龙升起几分期待：“倒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过人手段，是什么我没见过的高级符箓？”
“那你恐怕要失望。”大半个身子都覆着花草动弹不得的唐芜，还有空调侃一句。
真气注入，符箓发动。
转灵符。
朴实无华的练气期符箓。
那股叫石头都开花的诡异生机如陷泥沼，如同被倒入磨盘的谷物，重压之下，化为齑粉缓缓流出。
转灵，一为转移，二为转化。
那股生机消失不见，唐芜身上的异常也统统重新化为血肉，取而代之的，是她体表覆盖的一层浅绿色薄膜。
她踩着符箓浮在半空，张开双手展示成果：“看，枪版化神之我这不就有了。”
烛龙目瞪口呆，他略显无奈地叹了口：“真不知道该说你胆子大，还是太自信，敢这么骗化神修士的真气来用。”
“还没结束呢，还缺一把撬动封印的工具。”唐芜像变魔术一样，掏出第二片叶子，“欸，我这里刚好还有一片栖凤梧桐的新叶。”
烛龙苦哈哈地继续开着混响广播：“二位误会了，吾的意思是天灵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也……”
轰！
通天彻地的长剑虚影穿云而来。
唐芜手中很快多了一把发光小匕，她擦了擦脸上剑气割伤，满意地点点头：“师父的手艺也不错。”
眼见着白雾如同无底深渊，虽然能被他们的杀招搅动一时，但威势如同泥牛入海，全数吞没，不消片刻，被震散的雾气便再次恢复如初。
吴化玄与冯虚对视一眼，没了试探的心思。
就在他们打定主意转身时，雾中真龙第三次开口。
“汝等真是着急，吾何曾说过要害他们性命了。”烛龙信誓旦旦，仿佛刚才乱说话的不是他，“一枚天赐的钥匙，一个博识的解密者，时也命也，吾之所求，脱困而已。”
“不是要他们卖命，比如什么拿全身血液解阵之类的？”冯虚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这孽龙前面的话，听起来实在不像好人。
“自然不必，吾已枯等三千年，不在乎这几度朝暮。”雾中真龙满不在乎，“吾是在请二位给那两人护道，等有元婴化神的修为，才有资格来此一试。”
冯虚挠挠头：“真是怪事儿，我们回去研究研究，谁知道放你出来会不会闹得到处死人。至于护道，唐芜本来就是我徒弟，我不护给她护道谁给她护，你这破龙就别操心了。”
吴化玄亦是颔首。
烛龙高深莫测地一笑，还没说话，被唐芜一把捏住，硬把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她闭着眼睛，把戴着戒指的右手团了个圈，放在嘴前，传出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