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踹翻这世界
宋竞鹰攥着王金妍的手腕,哑声喊她,嗓音间是遮掩不住的疲倦。
王金妍被喊得浑身一颤,她不喜欢他这么喊她。两人僵持许久,宋竞鹰才有些不情愿地松手,“不用了。”
那一夜,他的反常以他匆匆回到自己卧房告终。那扇门隔绝了他眼底暗流涌动的情绪,也让王金妍松了口气。
翌日的清晨,宋竞鹰又变回了临海村的五好先生。
王金妍无心去探究他究竟怎么了,因为好奇便是越界的开始。
秋末的最后一轮台风过境,十二月来了。
两只木桶在夕阳下晃荡,扛在肩上的水带着地里彻骨的寒凉。
王金妍的手冻得通红,她利索地将水倒入缸中,一抬眸,便与猫在门后的林兰英四目相对。
她咧嘴笑道:“小兰英。”
听见她喊自己,林兰英却猛地打了个寒颤,缩回脑袋,溜进了屋内。
自她和林洪的那场争执后,林兰英就开始躲着她。
刚意识到林兰英在躲自己时,王金妍既难过又气愤,她可以对外人的流言充耳不闻,却无法忍受亲人的冷淡疏离;可后来,她开始反思,她不得不承认,动手的当天,自己被怒意冲昏了头脑。
她既没有考虑林兰英的立场,也没有顾及姐姐的处境。她只是莽撞、无礼、自以为是地想要替她们讨回公道,却不问她们想不想要。
那么现在,林兰英的疏离,是她应得的。
王金妍苦涩地笑了下,一道声如蚊蚋的呼唤,就将她拉了回来,“金子。”
那场小产,远没有王巧儿形容得那般轻巧。出院后,王巧儿身形暴瘦、脸色蜡黄,那双黑亮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生气。
医生说她是血虚宫寒,嘱咐她千万静养。这一养,便是大半年。
王金妍快步来到王巧儿身边,接过她手中的麻袋。
“姐,我不是说这些重东西留着我来吗?”
“没事,我最近身体好多了。”
去城里参加高考时,王金妍特意逗留了两天。她发现,现今的城里都在倡导自由恋爱、婚姻自主,她几次动了劝王巧儿离婚的念头,可都被姐姐不动声色地回绝了。
王金妍知道姐姐害怕什么——她最怕英子没有爸爸,其次,她怕自己活成姜秋红那样。
王巧儿看了眼天,轻声道:“回去吧,这里我自己就可以。”
“好。”王金妍环顾了一圈,水也打了,柴也劈了,确实没有什么非要今天干的重活了。她拆着挽起的袖子,说:“那我今天先回去,改天再来。”
“……金子。”王巧儿吸了口气,嗓音大了些,“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城里上大学吗?你好好准备,好好考,当我们临海村的第一个大学生。”
王金妍唇角还没扬起,又听她说:“考出去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啊?”话题转得太快,王金妍有些愣,“姐,你说什么呢?我就算出去了,也会……”
“你去奔赴你的前程。”王巧儿冷声打断她,“我和英子,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尾音落下,环境骤静。
初春的海风在两人之间回旋,它舔过残留在王金妍手背的井水,刺得她一阵生疼。可好像有别的地方,比手还要疼。
王金妍看着她,嗫嚅了好半晌,才上前一步,“姐,你怎么了?是林洪又对你做什么了吗?”
她想拉她,却被王巧儿后退一步避开了,“金子,小时候你也没这么多疑啊?”
“这事儿和你姐夫没关系,是我的主意。”
王巧儿唇角有些抽搐,可还是极力在笑着,笑容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一时有些扭曲,“是我不愿意再这样了,我和林洪才是一家人,你三天两头来,让我的丈夫躲着你,这合适吗?”
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们血浓于水,她的姐姐……怎么会说这种话呢?喉间似堵着一团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姐,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别再给我添麻烦了,金子。”
姐妹姐妹,相知相惜,永远知道彼此的痛处在哪里。
王巧儿咬字特别用力,那一个个字眼尖锐到像是要剖开王金妍那赤诚的心,她的姐姐,像当年的四哥一样,将她的真心踩在脚下。
明明那年,她因为王裕安嚎啕大哭时,第一个拥住她的人,是王巧儿。
王金妍反复呼吸,想保持镇定,但再次开口,眼睛红了,嗓音也哑了,“姐,所以你认为件事,错在我吗?”
“……”王巧儿笑比哭还难看,却不再看她,“对。”
胸口在发麻,王金妍走在路上,抬手捶了捶心脏。
沉闷的两声非但没有缓解麻痹感,反而附赠了阵阵钝痛。
海风呜呜作响,似孩童的鸣泣。为什么要哭呢?他们该笑啊,笑她众叛亲离,笑她一厢情愿。
然后,王金妍竟真的笑出了声,可伴随笑声坠落的,是那滚烫又咸涩的泪。
推门进屋时,她瞧见了坐在堂屋的庄不悔。
王金妍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庄不悔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但她现在没心情理她。
她匆匆瞥了眼,就要回屋。但刚转身,庄不悔就不满地开口:“王金妍,你不好奇我怎么在这吗?”
王金妍头也不回,“不好奇。”
漠然的态度激怒了庄不悔,她疾步挡住王金妍,眼中闪着火光,但这份烈焰却在触及王金妍湿润的眼尾时,倏地熄了。她神情一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来了句,“你怎么了?”
“和你无关。”王金妍没有在屋内见到宋竞鹰,“你是来找我的?”
“对。”庄不悔昂起了下巴,单刀直入,“王金妍,你和竞鹰离婚吧。现在各地都在倡导婚恋自由,你们这种包办婚姻,是不会……”
王金妍打断她,“可以。”
庄不悔再次愣住了,“什么?”
“我说,我可以和他离婚。”
“我没和你开玩笑。”她显然并不相信,语似连珠炮,“我不知道你怎么忽悠的宋家二老,但你明明心里有别人,又想方设法嫁进宋家,不觉得自己太可耻了吗?”
“……我心里有什么人?”
“温兰杜。”
王金妍瞳孔骤然一缩,她没想到,自己会从庄不悔的口中听见温兰杜的名字。她眉头微蹙,问:“你怎么知道他的?”
庄不悔却答非所问:“和我做个交易吧?只要你肯放过竞鹰,这个秘密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