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心机嘉宾的挑衅
晚餐的余温还在舌尖跳舞,胃袋被美食熨帖得服服帖帖,连带着客厅里飘荡的塑料情谊似乎也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至少表面如此。
众人瘫在沙发上,满足的叹息此起彼伏,林溪甚至毫无形象地揉着肚子哼哼唧唧。
灯光是暖黄的,音乐是慵懒的爵士,空气中残留着牛腩的醇厚、三文鱼的鲜美和番茄浓汤的酸甜气息,完美营造了一个“酒足饭饱,其乐融融”的假象。
今筠卿缩在单人沙发的一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支冰凉坚硬的钢笔轮廓。
裴恋青那句“配方可以优化”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让他一边困惑一边又忍不住揣摩。
他端起自己那杯茶小口啜着,试图用酸涩冰凉的液体压下心头的躁动。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整个人像一只餍足后舔爪子的大型猫科动物。
裴恋青依旧占据着他的“冰山”御座。
他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墨黑的眼眸半阖,似乎在小憩,又似乎只是单纯在放空。
只是那周身将热闹隔绝在外的低气压,无声地宣告着“生人勿进”。
【裴总这气场,吃饱了更像大BOSS了……】
【今今崽在摸口袋!在想裴总的话吧?配方优化啥意思?】
【这气氛……过于祥和,总觉得要出事。(警觉.jpg)】
祥和的气氛通常都是用来打破的。
陈铭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节目组赞助的昂贵红酒,轻轻晃动着。深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
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雅笑容,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安静喝水的今筠卿,又掠过闭目养神的裴恋青,最终停在今筠卿身上。
“筠卿,”他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
他抿了一口红酒,唇边笑意加深,“看来平时没少在厨房钻研?这手艺,没个几年功夫可练不出来。”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但语气里那股子居高临下的“探究”味儿,让空气里的温度微妙地降了一度。
今筠卿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冰凉。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迎上陈铭的视线,里面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不想接茬。咸鱼的处世哲学第一条:遇到阴阳怪气,装死为上。
然而陈铭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个推心置腹的姿态,声音压低了些,却刚好能让在座所有人,尤其是斜对面的裴恋青听清:
“说实话,挺让人意外的。看你年纪轻轻,气质也……挺干净的,不像是在厨房油烟里打滚的人。”
他顿了顿,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玩味,或者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不过想想也合理,毕竟……生存技能嘛,尤其是对某些需要‘自力更生’的人来说,掌握一门能‘伺候人’的手艺,确实挺重要的。对吧?”
“伺候人”。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扎进空气里。
林溪揉肚子的动作停了,茫然地眨眨眼。周浩扬皱起了眉。苏晚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赞同。孙明推了推眼镜,没说话。杨雪薇瞥了陈铭一眼,眼神淡漠。
今筠卿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头顶,瞬间冲散了胃里的那点暖意。
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指腹下冰凉的杯壁触感变得无比清晰。
陈铭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刻意遗忘的某些旧伤口上狠狠剐蹭。
厨房的油烟味混杂着廉价出租屋的潮湿霉味仿佛又涌进了鼻腔。
昏暗灯光下母亲疲惫的侧脸,锅铲碰撞的叮当声,还有那些带着施舍或挑剔意味的评价……
“这孩子,也就这点伺候人的活儿拿得出手了。”
“到底是穷人家出来的,也就剩这点本事了。”
……
那些他拼命想用“实用技能”和“热爱生活”来粉饰的过往,被陈铭这轻飘飘又恶毒的三个字,血淋淋地撕开了伪装。
他的脸色瞬间褪去了之前的慵懒红润,变得有些苍白。
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下颚线绷紧。他想开口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又干又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愤怒和难堪的夹击下,沉重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
【卧槽!陈铭有病吧?!这说的什么屁话?!】
【啊啊啊气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裴总!裴总睁眼了!】
就在今筠卿被那巨大的屈辱感钉在原地,血液几乎冻结的瞬间——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像是玉石轻叩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
声音的来源,是裴恋青的方向。
裴恋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如同极北冰封的深海,暗流汹涌,酝酿着能将人瞬间冻毙的风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冷,更硬,像一块被寒流彻底淬炼过的玄冰。
他刚才一直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收了回来,放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而刚才那声“嗒”,正是他手中那副银质筷子的尾端,被轻轻放回骨瓷筷枕时发出的声音。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那不是放下餐具,而是法官落下了最终审判的法槌。
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被这声轻响瞬间抽干了!
所有细碎的交谈、满足的叹息、甚至呼吸声,都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背景音乐那慵懒的爵士鼓点,此刻听起来却像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陈铭脸上的得意和轻蔑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就骤然僵住。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裴恋青缓缓抬起头。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连空气都因他的注视而变得粘稠沉重。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疾言厉色的指责。
只有冰冷的注视,和那一声宣告终结的轻响。
陈铭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皮,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翕动了几下,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僵硬得如同冻裂的石膏面具。
握着酒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深红的酒液在杯中剧烈地晃动,几乎要泼洒出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在裴恋青那无声却重若泰山的压迫感下,他感觉自己精心维持的优雅从容正在寸寸崩塌,狼狈无所遁形。
今筠卿也猛地回过神。
他同样被那声筷响惊动,下意识地看向裴恋青。当他撞进那双翻涌着冰冷怒意的黑眸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裴恋青……在生气?是为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他心头的阴霾和屈辱。
那几乎将他淹没的寒意,似乎被这道光驱散了一些。他苍白的脸上,因为惊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重新染上了一点血色。
整个客厅陷入一片寂静的真空。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苏晚晚担忧地看了看今筠卿,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惨白如纸的陈铭,最终目光落在裴恋青身上,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林溪和周浩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孙明推眼镜的动作彻底僵住。
杨雪薇则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在裴恋青和今筠卿之间微妙地流转。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所有人都以为裴恋青会以更冷酷的方式碾碎陈铭时——
一声轻笑突兀地响起。
带着点沙哑,还有点……豁出去的嘲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来源——今筠卿身上。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那杯冰凉的柠檬茶。
苍白的脸色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之前被掐灭的光点,此刻重新燃起,跳跃着冰冷又锐利的火焰。
他甚至微微勾起了一边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