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程渝当初辞职开咖啡店,只是权宜之计。她看中时间的高度自由,除了基本收益,私下还能接一些小而美的设计单子,最大程度存钱。
合同她研究过,均摊到每平米的租金相当诱人,只要合理经营等于稳赚不赔。无奈突破和变数是她以前雄心壮志摩拳擦掌渴望的,人一旦安逸久了,从葛优躺到拼尽全力,着实很难下定决心。
如今程星南摆出可口的条件,她却怯怯地张不开嘴。
实在不想和过去的人情搅和不清。
厨房热气扑面,程星南弯腰从橱柜拿出干净的小碗。
她搅了搅汤勺,视线被瓷碗揪住。
程星南:“是你妈妈做的。”
想法被验证,她问:“什么时候?”
“毕业那年。”
能看得出来用得极为小心,有磨损,却无磕碰。
程星南侧过脸看向程渝,“最近,想去看看她吗?”
“明天回北城,”程渝接过碗,“不过应该不去。”
逢年过节她都要回北城的,只见外婆。
原本还会有些负罪感,后来想到杨婉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也都在闭门烧窑,谢绝见客。
她过去或许才是负担。
负罪感将将抵消,索性不考虑。
程渝手指摩挲着釉质凹凸,始终没将滚烫的糖水倒进去,片刻,她小声问:“可以给我一个么。”
程星南又从碗柜掏出别的,举着碗的姿势,像小学春游交换零食一样。
“陶瓷易碎,等我找东西包好,改天带给你。”手指被他说话间轻轻掰开,“见到外婆,我就跟她告状,说你来吃饭还不忘顺走我的碗。”
她哼了一声,又听见程星南问:“江阔跟你一道回?”
“嗯,”程渝捡起汤勺,橙子被煮得软绵绵,果肉分离到汤汁里,“怎么了?”
“没事,就觉得头发要剪了。”他说完对着镜子向后捋了两把。
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闻声而来的江阔没听懂。他的头挤到程渝身边,“有我的吗?”
她指指桌上,“都端出去吧。”
大家分着把弄乱的东西大致归位,顾朗跟江阔负责带垃圾下楼扔,快到凌晨,这场乔迁宴席临近尾声。
程星南站在厨房,没出来送,他向来独得很,朋友习以为常,没人在意他的礼数。
扯掉的鞋套一并被塞进垃圾袋,门锁落下,他丢了厨房湿巾,才回头看向大门。
脚步声在走廊趋于安静,身后的窗户都舍不得分一点风声给他。
他记得有一年,程渝傍晚到CHAOS找他,说白桦给了她两张票。
中央饭店后面的酒吧,乌泱泱全是人,雷鬼朋克融合的曲调模糊掉每个人的表情,笑容的内核混杂迷茫。出门的时候,程星南被公园追打哄闹的小男孩撞了腰,后面的母亲赶忙上来道歉,等他们走远却小声责怪程星南没帮孩子捡球。
鼎沸过后的沉默惊天动地,程渝走在梧桐树影的夜色中,忽然回头,皱起鼻子跺脚。
跟他说:“再也不想听这种东西了。”
他问为什么。
她说狂欢以后感觉什么都好没劲。
然后又缠着他放弃打车念头,从大行宫一路往回走。走过1912,酒精混合香烟,迷醉的酒鬼被他挡住,程渝紧挨着他,嘴里哼着全场最后的大合唱。
他在收藏曲目很快翻到,耳边响起的却是程渝一遍遍在唱。
boyboyboyisolation
byebyebyebyebyeOnenightstand
Dancedancedanceinnowhere
Don'tdon'tdon'tdon'tdon'tbeafraid
他此刻意识到,程渝或许就是感知到他同样怅然的心情,平时懒到多一步不肯走的人,毅然决然说要跟他散步四公里。
可惜一首歌播完总有时限,留在原地的人只有他自己。
收拾到门口,鞋柜上有个很随意的塑料袋,他食指一挑,看到全貌的瞬间嘴角弯起来。
橘色盒子码着四块,他咬了口,清香四溢间把刚才的歌点了单曲循环。
他是有点无趣的,东西总爱吃那几款。
人,也只看好她一位。
楼下1508付爽要留宿,江阔自觉回家。
推门还没来及开灯,付爽歪歪倒到往里走,程渝叉腰喊她:“你跑什么,换鞋!”
付爽摆摆手,“要吐,先去卫生间。”
程渝洗完澡出来,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人。
“还难受么?”她掀开被子钻进去。
付爽翻身抱住她,“吐干净了,现在很清醒。”
程渝身上很软很香,她四肢纤细,其他地方饱满有肉,抱起来手感很好。
她妈妈是标准大美女,程叔叔更是不亏待,吃穿用度都是最时髦的,程渝遗传了她的好身材,也享受着同等待遇。
比如在大家都还穿小背心的时候,程渝已经穿上了带着柔软钢圈的矫正型文胸,而且每次都买两套,偷偷塞到她书包里。
付爽害羞不敢穿,程渝就用杨婉的原话告诉她:“现在你嫌胸大,长大了你只会嫌胸小。”
后来她苦笑,这玩意明明是看基因。
她们一起长大,毫无保留的分享所有少女心事。在她被父母留在南城非常落寞的阶段,是外婆的小饭桌托举着,也是程渝领着她获得独立崭新的人格。
理所应当的,不管是程星南还是江阔,在她眼里都一样。
谁也配不上她的小鱼宝宝。
“哎呀,你呼出来的气都是酒味。”程渝说完就被她挠痒痒,两人在床上闹成一团。
“程小鱼,以后我们俩过。”她笑得眼泪水喷出来,率先休战。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屁呢,”付爽平躺在床上喘气,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平白无故想说很多话,“今天看到程星南,忽然想到我们第一次去CHAOS那天。”
程渝几乎是掐着他脖子命令程星南收付爽做了徒弟。
他跟程渝说我同意是因为你妈妈教了我画画,我还你一个人情。
付爽感动死了,说她答应程渝一个要求,无论多难办,都在所不辞。
“我想过,其实他就是故意拿乔,从小到大,只要你开口,他没有不答应的。”
“他有过。”程渝说。
程星南有过不答应的事。
付爽想了想,没再问下去。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聊到都困得不行,眼皮打架,付爽说:“欸,我特别想知道,他那个破头像,真的是因为你害怕老鼠才不换的么?”
许久没有人回答,程渝的手机在黑夜中亮着,人已经睡着了。
付爽扭头扫过去一眼,老鼠头像那栏有个未读消息,写着晚安小鱼。她替程渝盖好被子,觉得喉咙一阵紧,背过身去,眼泪浸湿枕头。
程渝醒来,半睁着眼摸了摸床头柜。
空的。
江阔不在,昨晚没有准备好的水杯。她摸黑找了圈,在枕头下面找到手机,两条未读。
江阔接近凌晨两点说明天给她带早餐。
还有程星南的,她没点开,右滑删掉了对话。
她起身掀开被子,怕惊扰到旁边熟睡的付爽,小心放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