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算盘惊凤
厢房里静得能听见炭盆中火星迸裂的细微噼啪声。
王熙凤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苏璃(柳絮)低垂的脊背上。那句“屈才了”,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悬在苏璃头顶。
苏璃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多余的反应都可能前功尽弃。
她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恰到好处地微微颤抖,声音带着被巨大惶恐压抑后的哽咽:“二奶奶折煞奴婢了……奴婢……奴婢只是侥幸会拨弄几下算盘,当不得奶奶如此夸赞。能在府里有口饭吃,有片瓦遮身,已是天大的造化,不敢……不敢有非分之想。”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将一切归为“侥幸”和“造化”,绝口不提任何诉求,反而强调对现状的满足。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既符合她当下“卑微丫鬟”的人设,又能进一步勾起王熙凤的好奇和掌控欲。
果然,王熙凤见她如此惶恐,不似作伪,眼中的审视略微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玩味和算计。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顺手,却又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刀。眼前这个丫头,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却无依无靠,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正是绝佳的人选。关键是,如何打磨,又如何确保这把刀不会伤到自己。
“抬起头来。”王熙凤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璃依言抬头,眼眶微红,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被“大人物”关注后的不知所措,完美演绎了一个底层丫鬟应有的反应。
王熙凤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除了营养不良导致的清瘦和苍白,眉眼间竟有几分难得的清秀和聪慧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此刻盛满了惶恐,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沉静。这不像是个蠢笨丫头该有的眼神。
“你这算盘,跟谁学的?”王熙凤状似随意地问道,手指轻轻敲着炕桌。
苏璃心中早有腹稿,流利地答道:“回二奶奶,奴婢的爹……早年间曾在镇上杂货铺做过几天账房学徒,后来铺子倒了,就没再做了。奴婢小时候在旁边看,偷偷记下了一些,爹见奴婢有点兴趣,闲时便教了奴婢几个数字和简单的算法。后来……爹娘都没了,这点本事也就荒废了,没想到今日……能在奶奶面前献丑。”
她将缘由推给已故的“爹”,时间久远,无从考证,合情合理。语气中带着对往事的怀念和伤感,更添几分真实。
王熙凤听了,不置可否。她并不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但眼下也无需深究。她需要的是能力,至于这能力的来历,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地位,可以暂时搁置。
“嗯。”王熙凤沉吟片刻,凤眸一转,看向平儿,“平儿,去把我前儿看的那本最近三个月采买柴炭的流水账拿来。”
平儿应声而去,很快取来一本蓝皮账簿。
王熙凤将账簿递给苏璃,语气平淡却带着考验:“你既然会算,就把这三个月柴炭的总支出,给我重新核算一遍。平儿,你在一旁看着。”
这不是简单的加法,三个月的流水,条目繁多,字迹潦草,中间可能还有涂改和特殊符号,极其考验耐心、眼力和计算的准确性。这不仅是考校算盘技巧,更是考验心性和细致程度。
“是。”苏璃双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带着墨迹和污渍的账簿,感觉手心有些冒汗。她知道,这是决定她能否跳出杂役院的关键一步。
她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快速浏览了一遍账簿的格式和记录习惯,心中默默熟悉。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算盘放在膝上,指尖抚上冰凉的算珠,整个人瞬间进入了一种奇异的专注状态。
前世作为顶尖会计师,面对海量复杂数据都能泰然处之,眼前这古朴的账簿,虽繁琐,却远不及现代财务报表的复杂度。她需要克服的,主要是繁体数字和竖排书写带来的不便。
噼啪……噼啪……
清脆的算珠声再次响起,不急不躁,带着一种稳定的节奏。苏璃的手指在算盘上飞舞,目光在账簿上快速扫过,心算与珠算结合,速度快得让一旁的平儿暗暗吃惊。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只剩下账簿上的数字和手中的算盘。
王熙凤看似随意地翻看着另一本账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苏璃。她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笔直,低垂的侧脸线条专注而沉静,与刚才的惶恐判若两人。这种极强的反差,让王熙凤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越发清晰。
时间一点点过去,炭盆里的火苗摇曳,映照着苏璃认真的脸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也顾不上擦。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她终于停下了动作,轻轻吐出一口气。
“回二奶奶,算好了。”苏璃的声音因长时间专注而略带沙哑,但清晰稳定,“账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