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想咬
“以后,不许和江山有肢体接触。”
赵怡看到这句话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和江山有肢体接触?莫非是说她下意识拍了拍江山的肩膀?可是那不是职场间,上下属的正常交流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只发一句“好的,收到”,没注意到门外,一闪而过的摄像头。
赵怡坐在温度舒适的空调房里,如履薄冰,江山大步走在回工位的路上,伸手去接透过窗子照到走廊的日光,浑身舒畅。
后背踏踏实实靠上椅背,江山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任何物质和精神上的亏欠,真舒服。
虽然她这份开心,只持续到了下班。
两天在大群里面持续不断发消息,没有得到江山一个文字,甚至表情包回复,的江母江父终于爆发了。
她们卡着江山下班,刚好把手机从静音调到了震动的时间点,拨了个电话过来。
江山吓得手一哆嗦。
屏幕突然浮现红色挂断和绿色接听的那一刻,她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差点下意识把电话挂了。
有什么急事吗?她们非要打电话。
稳定如湖泊的心,仿佛扔入一个重物,一石砸下去,激起千层浪。
每一回都称不上愉悦的谈话内容,好似阴雨天的乌云,在脑中盘旋,江山犹豫再三,搓了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凉的手,摸出蓝牙耳机,带着嗡嗡震动的手机,一步又一步,坚定地向楼道走去。
算了,还是接一下吧。
毕竟她失踪了两天,妈妈爸爸可能是太担心,才急着打电话来问。
……明明她们应该知道,她不喜欢打电话的,尤其是这种见不到面,只能通过声音来猜她们生气没生气的号码电话。
“轰隆隆……”
不知为何,外头也响起闷雷。
江山到底在雨水丰沛的南方长大,对雷阵雨这种东西,早已经见怪不怪。
可听到雷声的那一刻,她还是心里一跳。
妈妈爸爸会跟她说什么呢?
是关心她这两天出了什么事?还是……?
接听键按下去,爸爸的声音立刻冒出来,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
“江山啊江山,妈妈爸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大学毕业,让你出点钱补贴家用,你就闹脾气,连着两天消息消息不回,电话电话不接,啊?”
近距离的咆哮通过蓝牙耳机,往耳朵里砸,好似鼓锤用力敲上鼓面,惹得江山耳畔一阵嗡鸣。
那种高烧时候的晕眩,好像不知不觉,又找上了门。
妈妈跟在一旁叹息:“你这样不懂事,怎么给你妹妹做榜样咯?妈妈用二十二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唉。”
江山鼻子一酸再一酸。
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没有消息整整两天,她的亲生妈妈爸爸,在乎的,居然不是她在这两天出了什么事,现在身在何处,安不安全,而是指责她这两天一言不发,没有给她们俩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江山嘴皮子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喉头又被哽住,只发出个鼻音。
谁知她风一般的轻轻一哼,如同一大把火焰,“咻”一下点燃电话那头的两个炮仗。
“总哼哼哈哈的干吗?说话!”
江山眼眶猛地发烫。
她从小就是这样,情绪一低落,话就不知不觉变少。
其实她平时话也不多,不算太突兀。
奈何她母父是高需求母父,句句话都要有回应,件件事都要有落实。
江山不否认事情要落实到位。
但她不想说话的时候,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想说。
焦躁如同涨潮的水,一浪一浪涌上名为安定的沙滩,江山无意识在楼梯间走上两个台阶,又下三个台阶。
好想找什么东西咬一下……
祝濛硕大的胸脯从记忆一下钻出来,江山不自觉啃起嘴皮,将因为专注工作,忘记补充水分,干燥得跟枯树叶一样的嘴唇舔了又舔。
白白的,软软的,肯定很香。
好吧,两天内一条消息都没发,让妈妈爸爸担心了,的确是她的错。
“不好意思妈妈爸爸,我不是故意不回你们消息,只是我两天前发高烧晕倒,被同事送到医院,中间昏了一天,出院又直接去工作了,没……”
“那就是说工作比妈妈爸爸更重要喽?”
阴阳怪气的质问通过耳机钻进脑子,江山经过一天忙碌的脑子,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解释,被硬生生打断。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为什么每次都要让她陷入,诸如“离婚后跟妈妈,还是跟爸爸”、“工作重要,还是妈妈爸爸重要”二选一,选谁都是错的困境呢?
江山用力咽了口唾沫,边在脑中斟酌用词,边小声回复。
“不是的,肯定是你们比……”
“那明明知道是妈妈爸爸重要,为什么还一条消息都不发?”
当教师的,以教室为战场,嘴皮子确实厉害,江父只是听了江山前半句,怼人的话张嘴就来。
无措又惶恐的情绪,犹如一根根拔地而起的藤蔓,在江山的心海,编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
江山用力将衣领往外拉了拉,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强迫她说话,又在她发言的时候,打断她的话?那到底是需要她开口,还是不需要她开口?
两头僵持片刻,江母的嗓音烟似的,飘进来和稀泥。
“好了好了,你也少说两句吧,孩子刚从医院出来,这身子可能还不舒服,你跟她计较啥呢。”
手脚被亲生父亲针锋相对的发言,灌满寒冰,母亲两句隔靴搔痒的话,好似漫天大雪里头,一根微不足道的火柴,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让江山暖过来。
明明妈妈一早就看出来,爸爸是想批判她,而且爸爸也说了她很久,妈妈作为语言暴力的旁观者,这时候出来,是唱白脸吗?
身子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从骨子里泛出的寒,还是因为窗外灌进来的风。
江山努力维持声线的稳定。
“还有什么事吗?妈,爸,没有的话,我先挂了。”
“是还有一件事。”江母声音有点急。
江山还没被捂暖的心,一下坠回冰窟。
果然,没有别的事要说的话,妈妈又怎么会叫停爸爸呢?
毕竟妻夫混合双打,才是她熟悉的味道。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啊,想让别人对自己好,但是又习惯了这个人对自己的坏,有一天没得到,反而开始惶恐,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症吗?
江山自嘲似的,对空气扯了扯嘴角。
“什么事?”
江母语气带笑:“也没别的事,就是你表哥,他要到s市旅游,你大学四年也是在s市待的,对s市应该挺熟的呀,带他去逛逛嘛,请他吃顿饭啥的。”
江山本能想拒绝。
她和表哥的关系不坏,但也没好到哪儿去,但她们都是成年人了,孤女寡男的,好奇怪。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这对我们家江山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记得哦,到时候在表哥面前,大大方方的,别给妈妈爸爸丢人。”
江母话密得跟毛衣的针线一样,根本不给江山插话的机会:“你表哥是明天飞机到s市,机票待会儿家庭群应该会发,你记得去接,乖乖的,啊,挂了。”
电话“嘟嘟”挂断,江山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吐出。
难怪她们俩,对她久久不回消息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还奇怪,她们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原来,是别有所求。
“滋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