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大街小巷满是鞭炮壳子,关灯在大街上裹的严严实实,里头套着陈建东的一件毛衣,把他屁股都盖住了,傻乎乎的站在楼道里等。
凌海在1998年的房价不算贵,全是待拆迁的破烂楼,暖气不咋地,铁扶手上一层灰。
陈建东睡醒后带着他走了两条街,找到这个偏地方的破楼租房,因为是过年期间短租,找中介不合适,陈建东问了几个贴出租的玻璃门户。
前两家过年已经住满,上一家价格合适,但得住大通铺,好几户住一块那种。
陈建东眼瞅着都要拍板交钱时,关灯小声说,他想洗热水澡,但这房子里没有。
暖气要钱,租户不出钱房东自然不会掏钱做好事。
陈建东骂了他一句'矫情'
转头扛着大麻袋,带着他又走了几条街,关灯被风吹的难受,陈建东掏出一件大毛衣给他套上,走道像极了一个小企鹅,只能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追,“建东哥,你等等我呗...”
陈建东瞧他细胳膊细腿,压根没让他抗东西,给他花两块钱买瓶娃哈哈用热水烫热了揣在手里,这小屁孩走的比他都慢。
陈建东是个粗老爷们,转头要骂,一见关灯顶着风被吹的通红小脸和鼻头,泪眼汪汪的瞧着他,男人合计合计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捧着热水瓶,最后和陈建东停在这栋老楼房里。
房东是个耳朵不好使的老太太,驼着背,陈建东管她叫‘刘奶奶’,拎着长串钥匙,哆哆嗦嗦的扶着栏杆上楼,“要不是看你老给我搬米面,半个月!鬼租给你!还要烧热水,咋啦?病了?”
陈建东扶着她往楼上走:“乡下来的弟,身体不好。”
“哦——”刘奶奶点点头,眯着眼把钥匙递给陈建东。
一百五十块半个月,一室一厅的小屋,是打出来的隔断房,想洗澡做饭都得去公共区域,走廊很长,幽暗泛绿的光影,慢慢拉长。
凌海老城区眼瞅着要动迁,这种老危房里的钉子户住的越久价越高,楼里头住的都是上了岁数的。
关灯进屋,看到脚下踩着的水泥地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屋里头的地。
今天这段路走的,他的小羊皮鞋都要坏掉了。
“建东哥,咱们就住半个月呀?”他好奇的问。
陈建东把钥匙往桌上一扔:“嗯。”
“为啥呢?”关灯又问。
陈建东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把装衣服的破袋子和箱子往屋里头唯一的行军床下一塞,没回他。
关灯经过这两天的打量发现,陈建东不爱说话。
既然人家不爱说,好吧!好吧!那就自己多说一点吧!
关灯涨红着脸,又问,“为啥呢?建东哥?”
陈建东闭了闭眼:“弄钱。”
关灯乐呵呵的把手里的热水瓶往陈建东的手里塞,脑袋凑过去呆头呆脑问,“怎么弄哦?半个月就能上工弄到钱吗?”
陈建东给他拽一边去,粗粝的掌心中倒是留着热水余温,暖乎乎的,“要钱。”
关灯说:“可是我没钱呀。”
“没说和你要。”
关灯半懂点头:“哦……”
欠债的不止关尚一个。
这小商场的项目原本轮不到陈建东干,他年轻,手里头的建设队也是村里头来的没系统学过,因为价格低效率高,再加上和关老板有点交情陈建东才拿到的项目。
正常包工前期都有拨款,款项不够打了条子或者自己垫钱开了发票到财务报销就行。
建工队同时还干了别的私活,前阵子陈建东蹲关尚,没空出手找其他人,虾米也是海鲜,这时候有点算点。
——
这屋太小,俩人转个身都能撞一块,唯一的家具就是个行军床,单人的,床垫子有点埋汰,陈建东给翻了个面,铺了个洗的发白的床单子。
关灯一直嘟着小脸,抱着自己的小腿,像个气鼓鼓的蘑菇,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落魄到这种下场。
破屋,破床,破床单子。
“过来喝药。”陈建东拎着两个铝饭盒进屋,外头雪又大了起来,男人深邃的眉骨和睫毛上的雪在进来的刹那被暖气化成水,有几分凉意。
“哦……”关灯别扭的过去。
面对陈建东他可不敢反抗,人家是债主,自己的辫子捏在他手里,若给人惹的不高兴,一脚给自己踹出去,这天寒地冻的,他得冻死!
他老老实实的喝了药,眉头蹙起,咂吧着嘴:“苦死啦…!”
陈建东从兜里掏出块糖扔他身上:“矫情事精。”
“呀,大白兔呢!”关灯美滋滋的剥开糖皮纸,塞进嘴巴里,鼓鼓的,满意坏了。
这人心里美,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他从床里头爬过来拽陈建东的衣角,“建东哥。”
陈建东屁股还没坐热乎,耳边又响起这声‘建东哥’心里烦的很!
不是床埋汰,就是太冷了,要么就是想喝矿泉水,肚子饿了,事精一个。
“你又干什么!”陈建东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想洗个澡。”关灯抿抿唇,有商有量的说,“感觉在旅馆住的有点刺挠,身上好像起疹子了。”
陈建东微微皱眉,伸手把他毛衣往上一掀,还真有点红疹子,腰上有点苍起来的样。
这给陈建东气的头疼,他真没想到自己捡回来个事精!
钱没要到,整个打不得骂不得的祖宗回来!
关灯这小孩会看人眼色,瞧见陈建东有点不乐意,赶紧凑过去甜丝丝的说,“哥,建东哥,我就身上不得劲,你别…别生气嗷!我不洗了,不洗了还不行嘛!”
说着说着,他也不拉陈建东的衣服角了,自己可怜巴巴的躺床上,背对着陈建东悄默声的擦眼泪瓣。
鼻涕声吸溜吸溜。
陈建东气的想抽他。
从早到晚他压根就没闲着!嫌床埋汰,大过年的他出去买被单子,哮喘小孩不能闻烟味,他抽颗烟还得出门,饿了还得吃热乎饭,大馒头吃两口咽不下去,得吃烤地瓜,到底谁是债主?
一点不顺着这小孩心了,他自己躺床上偷摸哭。
说是偷摸哭,压根就是哭给他看的!
“行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