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明夷的心意
傍晚的天色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染透了。先是西边最后一缕金红的霞光被灰云啃噬得只剩残边，接着风就起了，卷着楼下老槐树的叶子打旋，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有谁在半空里哭。
云层压得极低，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那团沉甸甸的灰黑，连远处的塔吊都被裹进雾蒙蒙的影子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在风里摇晃。
空气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柏油路面泛着油腻的光，路边的野花蔫头耷脑地垂着瓣，连蝉鸣都突然噤了声，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卷落叶的呼啸，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像是从地底滚上来的闷雷。
不知哪一刻起，天边裂开一道惨白的口子，把昏沉的天色劈得一颤。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先是稀疏的几点，在地上砸出深色的印子，转瞬就连成了线，织成了白茫茫的雨幕，把整个世界都罩进了这片潮湿的混沌里。
林凌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近乎少年气的明朗光彩。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连宋明夷推门进来都没立刻察觉。
“林大哥，今天感觉怎么样？”宋明夷提着保温桶走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关切的笑容，声音也放得轻柔。
她熟练地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目光习惯性地先扫向监护仪——数据平稳，心率甚至比昨天更接近正常值，然后她才看向林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不同寻常的光彩和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
她感觉，今天的林凌，好像很开心？
“明夷，你来了！”林凌闻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冲淡了伤病的憔悴，“目前好多了！真的！伤口虽然还疼，但感觉力气回来了一点。”
“看你这么兴奋，是不是警队有什么好消息了？”
“哈哈，没有，我刚才在看花……你们女孩子不是都说，恋爱要从一束花开始吗？我想着，还是要有一点仪式感的。”
宋明夷一愣：“啊？花？”
随即，红了脸。
“额，林大哥，我……额……其实……有没有好像都无所谓的……”
宋明夷假装很忙一样，低着头去摆弄保温桶去了。
林凌的问题，问得有些突兀，让她没有心理准备。
不过，她仍旧是满心欢喜的。
“这怎么行，女孩子都是讲究仪式感的，虽然她现在还在读书，但是马上要高考了，都说上了大学就可以有男朋友了，我想着，还是要给她一个仪式。”
宋明夷的心，毫无预兆地往下沉了一沉，她正在打开保温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流畅的动作，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黯淡。
“是……是吗？原来林大哥喜欢的是小聆聆啊……”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平稳，将盛好的温补汤递过去。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告白会这么顺利，就是两天前的事情，那天就在你走了之后，沈聆来了，我醒来后看到她坐在我床边，然后……我稀里糊涂就说了一些糊涂话……”林凌接过碗，却似乎没什么心思喝，依旧沉浸在兴奋里。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充满了坚定：“我还以为她会拒绝我的，没想到……她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宋明夷的心跳漏了一拍，明知故问。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将勺子递给林凌，指尖却有些冰凉。
“就是……就是我对她的心意啊！”林凌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幸福感，眼神灼灼地看着宋明夷，仿佛想从她这里得到确认和祝福，“我跟她表白了！当时我告诉她我喜欢她很久了……然后……然后她也说，她也喜欢我！”
这一瞬间。
宋明夷仿佛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清脆地碎裂了！
一股酸涩的洪流瞬间涌上鼻腔和眼眶，她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不垮塌。
她垂下眼睑，假装专注地看着林凌手中那碗汤，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失落和痛楚。
“是……是吗？”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真是太好了，林大哥，小聆聆是个好女孩，你们很般配的，恭喜你……”
恭喜两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如同砂砾摩擦着喉咙。
她一直知道林凌对沈聆不同，那份默默的关注和下意识的保护，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这份心意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开花结果，而且……是双向的。
巨大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她感觉胸口闷得发慌，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那些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从未敢宣之于口的情愫，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多余。
原来，从始至终，她只是一个……朋友。
林凌完全没有注意到宋明夷瞬间低落的情绪和强撑的笑容，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里，自顾自地说着：“是啊！我也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她还……她还……”
他想起那个轻柔的额头吻，脸上红晕更甚，带着几分羞涩的甜蜜。
“总之，我现在感觉……伤都好像没那么疼了！”
他傻笑了一下，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
听到这里，宋明夷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勉强扯出一个更深的笑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是吗？那看来爱情的力量比止痛药还管用呢。”
这句玩笑话，在她自己听来都充满了苦涩。
她站起身，假装去整理床头柜上并不凌乱的物品，背对着林凌，才敢让眼底的湿意悄悄蔓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
“不过……”林凌脸上的甜蜜笑容忽然淡了一些，他微微蹙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困扰的事情，“明夷，你有没有觉得……沈聆她……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林凌努力回忆着，他想起沈聆被他握住时，那手指似乎过于僵硬和……冰冷？总而言之，不像她平时温热的触感。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