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云纹坠
伞面朝他倾斜过来,替他挡住雨水,他抬头看向执伞人。她面无表情地举着伞,看到他右臂殷红一片时眼底却划过一丝波澜,转瞬间归于平静,像汇入湖面的一滴水。他能闻到她身上有股隐隐约约的香气,冲淡了大雨带来的土腥气,却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化风行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塌了下来,伤口也开始疼了起来,他捂住手臂,艰难开口:“多谢……”
“不必言谢,我先带你回化府疗伤。”持月抽出佩剑,剑身银白如月,萦绕着淡淡的莹光,像是用月光淬炼而成,不似人间物。她用长剑在半空中轻轻一划,便划出了一条一人高的裂缝,剑身的光芒因此而黯淡了一瞬。裂缝微微抖动着,仿佛随时会闭上,缝中的景象有些扭曲,但他依稀能辨认出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化府。
化风行看得瞠目结舌,此人竟能撕裂时空,连接两个空间,他只在话本上见过这等法术,原来真有人能轻易做到。
“走吧。”持月对他的愣怔无动于衷,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然后转身进入了裂缝。
化风行没有犹豫,从魔修头上取下匕首,用雨水冲干净之后立刻跟在她身后钻进了裂缝,眼前的景象眨眼间便天翻地覆,从疾风厉雨的原野变成了和风丽日的庭院。化府还是和之前一样,庭院中种着各色绣球花,原本开得极盛,只可惜被接连几日的大雨打落不少花瓣,星星点点缀在石板上。他正想向那人搭话,却发现她不见了踪影,只有手臂上的伤痛提醒他,刚刚的惊险并不是一场虚假的噩梦。
“少爷!还好你没事!”化府的管家杜成槐跟几个小厮早就得了持月的吩咐,立刻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护着他进了房间,把他按在椅子上让大夫诊治。
持月到了化府之后就直奔家主化霜雨的房间,十几年没来过化府,她依然能记得布局。化霜雨早已得了她的信,在书房里等候多时,一见她立刻站了起来。
“他没事,我已让杜管家叫大夫去给他疗伤了。”持月抢先开口安抚她。
“我原以为他只是出去跟朋友野两天,就没有传讯于你,谁知竟被魔修追杀。”化霜雨此刻眉头紧锁,没了平日里城主的威风,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他伤不重,用上灵药只需三天就能愈合,只是魔修已经找上了门,说明魔尊恢复得差不多了,”持月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零落的绣球拦在窗外。“化风行不能再留在化家了,我要带他回渺云宗。”
“我还以为能再留他个三年五载呢,”化霜雨有些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腰上悬挂的双刀磕碰到椅子发出沉闷的响声。“虽然他总偷跑出去玩害我担心,可终归是养了他十几年。”
与化霜雨相识二十载,持月从未见过她如此失落的模样,她似乎总是兴致高昂,期待着面对一切风浪。
持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根银链,上面坠着一个雕刻着云纹的玉珠,和化风行的护身符是一样的白玉,她将其塞到化霜雨手里。“项链里也放了一缕神息,遇事记得用。”
“我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收不得。”化霜雨一听就摆起手来,脸上有些过意不去,“神息取太多对你也有所损耗,万一耽误守境使诛杀魔族那我罪过就大了。”
“无妨,我只取了两缕。”持月握住化霜雨的手,将项链放进她手中。“登南城的百姓还要仰仗你,保护你也是我这个守境使的职责。”
“好。”化霜雨点点头,反手握住持月的手,“妹子,看在我替你养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是你什么人?”化霜雨依然记得持月带着孩子来找她的那天,这样谪仙般的人物怀里抱个襁褓属实吓到了她,看持月面色难看所以没能问出口,现在孩子要被带走了,她当然要抓住机会问问孩子出身。
持月的手微微僵硬了一瞬,淡淡道:“故人之子罢了,他体质特殊,故人不希望他修行,怕他步自己后尘,所以把他交给了你。”
“那魔族为什么现在又找上了门?”化霜雨知道她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所以收回了手,随手将玉珠挂在了左边的刀柄上。
“原以为能诛杀魔尊永绝后患,不曾想魔尊躲了这么多年,想必这次做了万全的打算。”持月低头握住剑柄,长剑有灵,莹光闪了一瞬像是在回应她。“只能带他回渺云宗了,待他伤好便动身。”
“只要能保他平安就好。”化霜雨恢复了精神,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从椅子上弹起。“走!去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把药拿给他。”持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青色瓷瓶,瓶身上雕刻着轻浅的纹路,仔细观察才能看出来是一朵花瓣稍显细长的兰花。“此物对皮肉伤效果极佳,拿去给他用,不出三天便能痊愈。”
“我这里的大夫可不会治魔气,妹子你还是跟着去看看吧。”化霜雨不问缘由,拉着她的衣袖向外面走去。
化风行正胡思乱想着,身边人吵嚷的话语一句都没听见,直到门外传来那个清冷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是声音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风行,你身体可还好?”门被推开,首先开口的是化霜雨,她大马金刀地往化风行身旁的位置一坐,看向化风行的手臂。作为习武之人她早已见过各种致命伤,化风行的伤口对于她来说不值一提,但是亲眼看到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伤成这样还是皱起了眉头。
“还好,都是些小伤。”他低下头看向肩头,这是他进入房间以来第一次看自己的伤口,右臂上有些皮开肉绽,还有被雨泡烂的部分,但还未到见骨的程度。“主要是靠母亲给的护身符,还有仙君的救助。”
“化公子天资聪颖身手不凡,我只是略施援手罢了。”她说话的时候瞟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口,眼神微不可见地凝滞了一下,但是化风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这就是你决定收他为徒的原因?”化霜雨扭头看向持月,眼神里有些揶揄,仿佛不问出化风行出身就不肯放她走。
“我不收徒,但化公子体质特殊,魔族垂涎已久,渺云宗怎可袖手旁观。”持月瞥了一眼化霜雨,看到她眼里的调笑,默默移开目光看向化风行。“去不去还要看化公子。”
他当然想去,化霜雨看着大大咧咧的,实则把他看得极紧,去哪儿必须有人陪同,整日关在城里烦闷至极,好不容易一个人去一次临阳城还差点被魔修抓走,以后出门只会难于登天,但是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未去过玄都那么远的地方,母亲会同意吗?
他转头看向化霜雨,看到了她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一缕白发,那是这两日为他担惊受怕留下的痕迹。魔修是冲着他来的,若他留下,这登南城怕是永无宁日。他必须走,只有跟着眼前这个强者离开,才能把危险带离母亲身边,才能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还没等母亲开口便忍着伤对着持月行了个礼:“还请仙君带我同去。”
“化公子先安心养伤,不必急于一时。”持月微微侧身,示意化霜雨出门再详谈。
“我们先出去了,风行你好好养伤。”化霜雨将持月交给她的瓷瓶放在桌上,拉着她出了门。
“你为什么不收他为徒?我以为你是要亲自照料他。”化霜雨一回房间就将门紧紧锁上,压低声音问道。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