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刀客
刀客虽然以一敌百,但不免分身乏力。
毫无防备的唐府终究敌不过剑义领导的禁军,须臾,流血漂橹,树倒人死。
坠地的灯笼被烛火点燃,风起,火焰猎猎——寂寞空庭,唯此一隅尚明。
眼见唐家将要倾颓,而禁军却杀之不尽。
刀客满脸是血,深深地瞥了一眼已经滚在地上的、主人的头颅。
……
他轻声道:“老爷,夫人,小的该死。”
紧接着他陡然转身,猛地冲向混乱战局之中,已经崩溃到几近失神的少主。
这是唯一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唐宗主与夫人已经离去,如今他至少还能拼死保护唐家最后的独子。
唐夜烛受到的冲击太大,俨然双目涣散,呆坐在地,哭泣的泪水已经在打湿一片瓦地。几次有禁军意图趁乱突入重围,都被侍从挡下。没人敢随便带走唐少主,于是自发形成逐渐缩小的包围圈,死死地护在唐夜烛身外。
就在此时,刀客箭步而来,猛地拉起唐夜烛,厉声道:“少主,少主!”
“……”唐夜烛腿脚发软,站不起来,在刀客的拖拽下泪水洒落,回应的声音好似杜鹃泣血,痛不能忍。才短短片刻,声音已经沙哑得仿佛另一个人,道,“刀…为什么,为什么。”
那一线灯笼的烛火蔓入草丛,噌得点燃了园中老树,火光滔天。
在这狂烈的火中,唐夜烛的泣颜近在眼前。只是看着,谢观止感觉心脏疼得几乎快要碎了。
只是感受他倚在刀客身上虚弱的力度,崩溃落泪时抽动的肩膀,她都恨不得能真地闯入这里,恨不得为他杀遍所有敌人,再一直擦拭他的泪水到哭泣停止。
然而,她做不到,此处只是记忆之景。
她只能在浑身发抖的错觉中,看着刀客扛起唐夜烛奔向后院。
“刀,为什么…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唐夜烛机械地呢喃着,手指在刀客的背上又抓又挠。可是谢观止将这抓挠记在心中,只感觉仿佛火刀酷刑,痛不欲生。
刀客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唐家大院已经被火光点燃,华美的花草树木在烈焰中干枯,仿佛这园中的所有生命都要随着主人的逝去一并离开。
剑义尚在对禁军发令,远远能够听到:“不见了?搜。把这整个房子都烧了,不要留下丝毫痕迹,这是主君命令。”
一听到“烧”字,唐夜烛又抽动着哭泣起来,死死地抱着刀客,道:“刀,别让他们烧,能不能别让他们烧?这是我的家啊,这是我的家……”
追兵将近,刀客猛地捂住唐夜烛的嘴,冷汗道:“少主,接下来我说的,你要认真听。”
唐夜烛的眼睫已经被泪浸透,绝望地看着刀客,点点头。
……
刀客带唐夜烛翻身上马,猛地将一把绸缎裹着的剑放到他怀里。
同时切开马厩中的所有缰绳,混在十几匹四散而跑的宝马中奔入夜晚。
如此一来,马匹各有逃离的方向,想必可以混淆一段时间的追击。
“驾,驾!”
冬意正浓的原野覆盖白雪,天空中,几簇尚未意尽的焰火呼啸而上,在漆黑的天空中炸出鲜艳的花朵。
夜风湿寒,马蹄声声。
刀客熟练地驾马行入崎岖的山林,唐夜烛一直无力地靠着他的背。到现在,背部的几层棉衣已经被泪浸透,冷得发冰。
刀客顿了顿,低声道:“少主,唐府已经不在了。接下来您去哪儿,哪儿就是唐府。”
两人身形虽然已经隐入山林,但漆黑的夜色中,唐府的火光仿佛天际线也一并烧了起来。不管距离多远,都能看到那令人脊背发凉的火焰。
谢观止深知是在回顾别人的记忆,然而,却感觉也与这刀客一起服侍了唐家终生,并眼睁睁看着那宁静的庭院被毁之一炬。
唐夜烛一言不发,啜泣的颤动能让刀客感觉到他还醒着,而不是昏了过去。
一主一臣,最后短暂地停在一片雪林里。
刀客本不想停的,可以的话,应该连跑三天三夜才能勉强算安全。
但是夜行山雪路,马匹又不小心崴了蹄子,需得停下歇息,否则怕是会跑死马。
雪林很冷,树上不时滴落水珠,顺着掉进脖子里,冷得唐夜烛一激灵。
刀客把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薄薄一层只能聊以慰藉,道:“睡一会儿吧,很快要继续赶路了。”
为逃避追踪,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生火取暖,难免受冻。
唐夜烛何曾体验过这种日子,唐府处处灵气供暖,他在室内呆得久了,还会觉得穿得太热,许多次乱脱衣服被夫人批评。
“不用,你穿着吧。别着凉了。”唐夜烛的声音很哑,两眼红肿,低身在地上擦擦,坐在一块比较柔软的雪堆上。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须臾,抓起一把雪,沙沙地抹在眼睛上。
刀客一愣,道:“少主,您这是?”
“我眼疼,好烫。”唐夜烛皱着眉,用力地拿着雪擦眼睛。
刀客越是说这样皮肤会皲裂,他便越是不知跟谁作对似的,来来回回用雪揉眼。
半晌,眼皮是没那么红了,却擦出许多血丝。
刀客沉默片刻,起身去马包取物。这马是唐夜烛的马,包中装的大多是一些香膏、糖果,或者发绳玩物等等。
他取来一盒拇指大小的香膏,挖去一豆,又怕浪费,拐回去一半,才过来涂到唐夜烛眼睛附近,轻声道:“抹点香膏,否则明天皮肤干疼更难受。”
可谁知,唐夜烛嗅到这香膏的味道,竭力忍耐片刻,眼中却又掉出豆大的泪珠,气若游丝道:“这和我额娘的味道一样…我再也闻不到额娘了。”
……
不知过去多久,他埋首在自己的膝盖之间,道:“刀,我只会哭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刀客低声道,“为家国落泪,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懦弱。”
夜色渐浓,唐夜烛蜷缩在雪里,盖着自己的九尾取暖。他嘴里含着马包里找到的最后一颗麦芽糖,勉强稳定情绪道:“从现在起,我可以用断魂了。”
刀客点头,谢观止也明白过来。
剑与人的命运绑定,若想能够驾驭自己的剑,那就至少需得明白此剑含义在何。
幼时唐夜烛问什么时候能用断魂,刀客无奈不语。
想必如今,就是再怎么想要回到那段时候,却也来不及了。
唐夜烛顿了顿,手指捏着自己的尾巴尖,低声说:“刀,我难道真的会像预言里,为别人带来不幸吗?我是不是离人们远一点比较好…该去哪里呢,还有哪里会要我。”
刀客久不言语,让观看的谢观止急得冒汗,不禁低叹一声。
可谁知,这一叹,刀客竟也叹了声,她惊讶地抬了下手,发现刀客的身体现在竟然由自己操控。
“刀?”唐夜烛眨眨眼,在等待回应。
谢观止不由得放轻声音,摸了摸唐夜烛的额头,认真地看着他,道:“不会的,夜烛,发生这些不是你的错。而且,你以后会成为很温柔的人,会为周围的大家带来幸福。”
“嗯…我也希望。”唐夜烛勉力微笑一下,须臾,在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