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谢悬之为她拢了拢大氅,好叫她睡得更安稳些。忽见她睡梦中似有痛苦缠身,难受地蹙了蹙眉。
他搭上她脉搏,心中一沉。
手掌即刻运转灵气,指尖点在她后背天宗穴,逆经脉而行,缓缓将毒逼退。
灵气有如瀚海沉泥,他却无半分犹豫。
......
周青崖醒来时,谢悬之一如寻常地端坐如松,煮金桔水,除了额上有微微细汗,说话的声音虚弱些:“你醒了?”
“嗯。”周青崖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舒畅,身上的大氅有着谢悬之独有的墨香,让人很安心。她目光扫过窗外,忍不住惊叹,“好美的花。”
山茶斗雪,朵朵如火丹红,凌霜而立。
只为她,盛放自如。
“惟有山茶偏耐久,行遍山河更不朽。”她赞叹。
红花白雪映在她眼中,谢悬之问道:“你可知,你中了毒?”
谢悬之怎么知道的?
周青崖回过头来看他:“我知道,蜃蛇之毒。”
世间奇毒,天下无解。
“几年?”
“五六年了。”她答得风轻云淡。
中了蜃蛇之毒的人,至多可活两年。怪不得三年前她会死在神堂峪。
如果说今夜的很多时候让他感觉太过真实,不像在梦中。那此刻,听到回答的谢悬之如坠冰窖。
比在终年覆雪的神堂峪还要冷。
“我去过神堂峪,没有找到你。”一只单髻挽万千发,他的眼睛染上悲伤,“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会把我们两个人一起葬在海棠花开的地方。
“神堂峪?我早已经不在那里了。”周青崖托着脸,莞尔一笑,“谢师兄,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
三年。她的身体恐怕早已与神堂峪大雪融为一体。
“如何中的毒?”他问。
同时,谢悬之的大脑飞快闪过无数本古书秘籍,一本本,一页页快速翻过。
一定有某种方法,可以留住眼前这一缕梦中的魂魄。哪怕逆天而为,哪怕堕道入魔。
“那天早上………”周青崖顿了顿,“就是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啦,玉简里散修联盟有人发消息说,东南海岛上有妖出没,祸害渔民。于是我轻装简行,赶赴海岛。”
确实有妖。而且是一只极其罕见的巨大蜃蛇。
周青崖轻踏海浪,手持双剑。蜃蛇吐信卷飓风、摆尾撼沧溟。她与之力战七日七夜,剑刃崩火星,衣袂染血污。
终在第八日晨光刺破海雾时,双剑交叠贯入蛇首。一阵腥风中,蜃蛇巨躯轰然坠海。
等到她筋疲力尽回到岸边,海风扯乱发鬓,衣摆滴着咸水。周青崖抬手随意将散乱的发带系紧,指尖染着的血珠蹭在青色布上,也浑不在意。
旁边散修伙伴却脸都白了:“阿青,你的手……”
周青崖这才看到,她的手背不知何时被蜃蛇咬了一口。她盯着三点血印,抬头安慰伙伴:“没事。死不了。”
劫后余生的岛民们感激,欢呼,视她为英雄,要为她立起石像。
周青崖摆摆手,谦虚道:“过了,过了......那个,雕刻石像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刻得飘逸点?在海边要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飘飘欲仙,能理解吗?我再跟您说的详细点哈......”
“斩了蜃蛇,岛民们请我吃鱼,可好吃了。”周青崖一点也不后悔,语气轻松,“为了那么好吃的鱼,死了也值了。”
这样荒唐的话从周青崖嘴里说出来,却一点也不违和。
无论是为意气相交的朋友,还是为素不相识的人,她想帮就会尽力去帮了。
随心而动,随意而行。有诺必践,虽死无悔。
这是周青崖的道。
再后来,她看过医师,知道此毒无解,干脆去找天道打架。
雪花无声落下,席卷了一地。
谢悬之定定问道:“那我怎么办?”
白发冷眸,隐而不发,只有胸中郁血激荡。
若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应该将蝴蝶圈禁在怀中。要她只吻他的脖颈,只停留在他的胸膛。他会一辈子呵护她,从很久以前,他的心中就有强烈要蝴蝶永远在他身边的心情。
一生如此短暂,一念如此漫长。
他多后悔没有做一个自私的人。于是只能看蝴蝶消散,让他生不如死。
那又有什么办法?
蝴蝶注定是要飞翔的。她的翅膀美丽,她的姿态自由。
注定他的宿命是遥望不可及。
明月高悬,不独照我。
这是谢悬之的道。
刚才输出太多灵力,加上此刻思绪剧烈,谢悬之喉头涌上一抹鲜血。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华发飘动,像一樽随时破碎的白玉像。
谢悬之看起来为什么这么黯淡忧伤?周青崖想。
被这样的目光长久注视着,她的心里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
“久闻蓬莱岛同样闻名,书院十三针可起死回生,”她说,“或许谢师兄有一天能找到蜃蛇之毒的解法。”
“好。”谢悬之答应她。
她接着装道:“脑袋突然有点痛,师兄可以帮我看看吗?”
“好。”
谢悬之什么时候变成不会拒绝的人了?
他刚一靠近,周青崖便以极快的速度伸出食指,点在他头顶的百会穴。
她这一击精准,而谢悬之毫无防备,瞬间昏睡过去,靠在心上人的肩膀。
对不住了。
周青崖将他扶趴在案桌上,自己抽身出来。
实在是对不住了。
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没法像从前一样,跟你聊一宿了。
至于为什么要把他打晕。
废话。她可不想被谢悬之看到自己连走路都踉跄的狼狈样子。
周青崖站起身来,却发现体内毒液不再翻涌,一切痛楚消失无踪。她惊喜,藏书阁真是个好地方!
青衫女子身影刚要离开,忽有一阵夜风吹进窗户,吹动案桌上无数纸张。
漫天宣纸纷飞,又轻飘飘落下。
张张纸上,字迹力透纸背。
全是三个字“周青崖”。
周青崖、周青崖、周青崖......
不至于吧。周青崖讪讪地摸摸鼻子,我只是睡过你一回。
你竟恨我至此。
*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才停。
王教导也给周青崖放了半个多月的假。她得以有时间,陪顾明蝉在院落里堆了个大雪人。
宁既明不知从哪里寻了只胡萝卜给雪人当鼻子。可惜第二天夜里就被野猫叼走吃了,只在雪人身上留下几点猫爪。
等到周青崖重新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