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拔刀向袍泽
死寂。
草原上数万人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甲胄缝隙时,那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呜”声。
时间像是凝固的琥珀,将数万人的惊骇、呆滞、难以置信,清晰地封存在这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倒在地上,口鼻窜血,昏死过去的魁梧身影上。
永昌候,蓝玉。
大明军中,如日中天的将星。
皇帝面前的红人。
就这么,被一个火头军出身的胖子,一拳,给打飞了。
这比看到脱古思帖木儿被活捉,还要让人感到荒诞和不真实。
“叮。”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一颗带血的牙齿从空中落下,砸在一名亲兵的头盔上,又弹开。
那声音,成了点燃**桶的引信。
“保护侯爷!”
一声凄厉的嘶吼,打破了这片死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蓝玉的亲兵。
他们是蓝玉的义子家丁,是他的心腹,他们的荣辱,与蓝玉死死地绑在一起。
主帅当着两军将士的面,被人像打狗一样打翻在地,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锵啷啷——”
一瞬间,上百把腰刀同时出鞘,冰冷的刀锋在草原的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杀机。
为首的亲兵统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悍将,双目赤红,用刀尖直指范统,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范统殴打主帅,形同谋逆!拿下他!生死不论!”
“拿下!”
上百名亲兵,如同被激怒的狼群,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朝着范统一拥而上。
范统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缓缓地转动着自己那只依旧沾着蓝玉血肉的拳头,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脆响。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范统身后炸响。
宝年丰那门板似的巨斧,不知何时已经扛在了肩上,他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草地都为之塌陷。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眼神里是嗜血的疯狂。
“谁敢动俺家头儿,俺就先劈了他!”
“哐!哐!哐!”
根本不需要任何命令。
三千饕餮卫,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个钢铁构成的生命体。
沉重的塔盾被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连成一片,在地面上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壁垒。
紧接着,雪亮的**、狰狞的狼牙刺枪、巨大的战斧,从盾墙后方齐刷刷地伸出,组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丛林。
那股从河谷炼狱里带来的,混杂着焦臭和血腥的杀气,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化作实质般的压力,狠狠地撞向对面冲来的蓝玉亲兵。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百余名亲兵,在这股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杀气面前,脚步猛地一滞。
他们面对的,仿佛不是三千士兵,而是三千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择人而噬的恶鬼!
内讧!
一场数万人的哗变,就在这北元腹地,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本王住手!!!”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如同炸雷滚过草原,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那声音里蕴含的威势与怒火,竟是压过了两军对垒的剑拔**张!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燕王朱棣,不知何时已经催马向前,他那高大如铁塔的身躯,就那么横在了两支即将火并的军队正中央。
他没有看范统,也没有看蓝玉的亲兵。
他那双经过食人魔药剂强化,闪烁着非人幽光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全场。
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士兵,无论是蓝玉的亲兵,还是饕餮卫的悍卒,都感觉像是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上,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刀的手,都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燕王殿下!”
蓝玉的亲兵统领又惊又怒,他硬着头皮,对着朱棣一抱拳,嘶声道:“范统当众殴打主帅,罪同谋逆!按我大明军律,理应就地斩杀!还请殿下让开,容我等执行军法!”
他把“军法”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是他们的依仗,是他们的底气。
殴打主帅,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死罪!
朱棣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讥诮。
“军法?”
他低沉地笑了,笑声里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
只是缓缓地,将马鞍旁那根依旧沾着干涸血迹与脑浆的狼牙棒,提在了手中。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猛地将那根沉重得不像话的狼牙棒,朝着身前的地面,狠狠一顿!
“咚——!!!”
一声巨响!
地面剧烈地一震,仿佛被攻城锤砸中!
坚实的草地被砸出一个足有半尺深的恐怖坑洞,泥土草根四散飞溅,打在最前排亲兵的脸上,生疼!
整个草原,再次陷入死寂。
只剩下朱棣那冰冷而霸道的声音,缓缓回荡。
“本王在此。”
“谁敢动他一根汗**?”
那名亲兵统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军法?
在一位手握重兵、圣眷正浓、且本身就是一头人形凶兽的亲王面前,军法算个屁!
朱棣不再理会他,缓缓转头,看向范统。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胖子,够了。”
朱棣的声音很沉,“我知道你心里有火,我知道兄弟们死的冤。”
“但是,刀口不能对向自己人。”
“你想让老李他们在下边看着我们自己人砍自己人?让他们死都闭不上眼吗?”
“把刀,收起来!”
范统沉默着。
他那双冰冷的眸子,看了一眼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蓝玉,又看了一眼挡在身前,脸色同样难看的朱棣。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股焚天的怒火,依旧在熊熊燃烧。
他身后,三千饕餮卫,如同三千座雕塑,纹丝不动,只等他一声令下。
朱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理解,有安抚,但更多的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草原的风,再次吹起。
吹动着范统额前散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