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煤烟味、汗味、酒气和锯末的味道,锈斑酒馆的公共区域,走进来就能提神醒脑。
赛琳穿着一件深褐色粗布外套,里面是亚麻衬衫,配一条深色灯芯绒裤子。酒馆里的男性技工普遍的穿搭,不显眼,很适合她现在的身份。
地面撒锯末是为了吸洒出来的酒和灰尘,也能缓冲脚步声响。
赛琳悄声进了酒馆。
这里是工人、搬运工等体力劳动者休息圣地,也是整个斯平德尔顿消息最流通的地方。
谁的工厂要裁员、哪里招纺织女工、煤价涨了多少,都能在吧台边听到,比报纸还快,因为多数工人买不起报纸。
酒馆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煤气灯。酒馆为了省煤钱,灯芯调得很暗。
墙壁糊着廉价的报纸和本地啤酒厂的广告、马戏团的预告,长条木桌长凳上的酒客纷纷注视着新鲜的面孔,一个穿深棕色外套的人还对赛琳吹了一声口哨。
“汤姆别闹,看个清秀的就当成女工逗了是啊不,哈哈哈哈!”
赛琳理理自己头上的宽檐毡帽,不去管调侃的声音,吧台后面的酒保自顾自地擦洗着杯具,她找了个近点的座位,“来杯波特。”
酒保看了她一眼,接过赛琳抛给他的两便士,给她倒了一杯深色浓稠的酒。
赛琳接过并靠近尝了一口,绵密的焦麦芽的苦味。
波特是一款啤酒的名字,因为用烤焦的麦芽酿造,保质期比淡啤酒长,且热量高,工人一杯下肚能顶饿。
是酒馆里绝对的主角。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啤酒,叫爱尔。颜色会更浅一点,口感稍清爽,酒精度比波特低,但价格贵半便士,多是监工或技术工人喝。
赛琳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啤酒,倾听着其他桌的交谈声。酒保也不管她,继续擦自己手上的活计。
一些大胆的赌徒直接在酒桌上玩骰子,赌注多是几个便士或一块面包。赛琳耳边常常听到工人后悔的嚎叫声和兴奋的尖叫。
骰子落在木桌上的“嗒嗒”声里,混着输钱工人的骂声,“*!昨天刚被工头扣了两便士,今天连面包钱都输光了!”
赢钱的那个啐了口唾沫,赶紧把硬币揣进油乎乎的口袋。
喝掉一部分,剩余的酒液庆幸自己的主人没有再凑近脸喝,地面突然的震动将它们直接荡出杯沿不少。
所有工人,被酒洗了脸的,手里还握着劣质骰子的,还是要结账走人的,都将视线齐刷刷聚集到门口。
门口的光几乎都被挡住了。
一个身材粗壮如同山堆,穿粗布马甲,袖口沾染料渍的监工带着两个工人冲进酒馆,一眼盯住角落喝酒的瘸腿工人。
“就是你偷了染料块!”监工一把揪住他脏污的衣领,用力到几乎把他拧成两半,把工人拽到酒馆中央,“今早仓库少了半块茜草红,有人看见你昨天下工后在仓库后墙晃悠!”
瘸腿工人挣扎着喊:“我没有!我只是去捡掉落的棉纱!
周围喝酒的工人围上来,有人喊“揍他!让他交出来!”,有人起哄“约翰上次就偷过工厂的煤!”
赛琳一口喝完剩余的啤酒,看着瘸腿约翰死死阻拦监工抓着他的手。
监工见他死不承认,怒地一个拳头就要砸向约翰面黄肌瘦的脸。眼看拳头就要落在约翰脸上,监工的手臂突然受到一阵痛击,让他不得不放下来手中的约翰。
“谁!哪个不怕死的!”
一个有些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别打他了,不是他偷的,你这一拳下去,他连脸也要瘸了。”
赛琳走近捡起来她扔过去的啤酒杯。
监工越来越怒,抬起手就想把这个不懂局势的小子扇飞。
“欸,贝克,别那么气,你不想听听这个人说说,到底是谁偷了你监管的染料吗?”
一直坐在酒桌上不吭声的人突然开了口,他有一丛浓密的胡子,刚刚喝过的酒液甚至还沾染在上面。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名叫贝克壮汉的肩膀,贝克似乎顾忌他的面子,于是暂时停下来。他示意赛琳继续说。
赛琳笑了笑,对他表示感谢,顺手把酒杯还给酒保,带着几枚便士。
“他手上没染料,掌心和指节只沾着黑灰色的棉絮,茜草红虽然可以洗掉,但是不会像他这么干净的。”
随即,赛琳的目光扫过酒馆里的人,最终落在深棕色外套的人身上。这人正假装看热闹,左手却悄悄藏在背后。
“染料块是脆的,偷的时候得掰碎了藏,”赛琳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酒馆静了一瞬,“掰的时候粉末会呛人,偷的人肯定用袖口捂过嘴。”
“你叫什么名字,活计?”
酒馆里工人替他答了,“他叫汤姆!”
她指向汤姆:“你的右袖口,对着光看看。”
阳光从酒馆天窗斜照进来,汤姆慌忙把右手背到身后,却被旁边的工人拽住。他深棕色外套的右袖口内侧,果然有一片不显眼的红棕色粉末。
“还有你的指甲。”赛琳继续说,目光落在汤姆紧握的左手上。监工粗暴地掰开他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红棕色的细粉,像没擦干净的血痂。
“你用煤灰洗手了,对吗?”赛琳看向汤姆发白的脸,“但茜草红遇水会变深,煤灰只能盖住表面,藏不住指甲缝里的粉末。”
汤姆的嘴唇哆嗦着,突然瘫坐在长凳上。
赛琳把约翰的手和汤姆的手并排放在酒馆的木桌上,酒馆里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细节。
监工盯着汤姆的手,又看看约翰掌心的棉絮,最终骂了句“晦气”,挥手让工人把汤姆带走。临走时,他狠狠瞪了一眼赛琳。
被推到在地的约翰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的灰,没有看赛琳一眼,也直接一瘸一拐地走了。
赛琳耸了耸肩,准备离开,却被刚才为她说话的人制止了。
那人邀请赛琳坐到他的桌子上,赛琳没有拒绝。
“哈哈哈,好聪明的小伙子,看来伊尔河又来了个厉害的人物。他们都叫我沃尔特,你怎么称呼啊?”
大胡子叫来酒保,给赛琳又上了一杯爱尔。
“奈德。”
“有意思,约翰今天碰到你,算是走了大运气,愿神保佑他。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是汤姆的,老实说他躲在那个角落,没有你,约翰绝对逃不了拳头。”
赛琳没有回他这句,只是喝了一口新上的爱尔。口感确实比波特好一些。
沃尔特见奈德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又乐得笑了两声,随即他锐利地盯着赛琳。
“新来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汤姆的小女儿病了,他哪有多余的钱,只能去偷点染料,能在黑市卖给小裁缝换点面包钱。他连药都买不起。”
“按工厂规矩,偷染料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