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61章
这恰恰就是沈云铮一直以来担心的点。
于公,作为半导体巨头和行业领先的智能通信技术解决方案供应商,创世无疑是接手启行最好、最合适的企业,边遥和曾君杰都不会不清楚。
只是于私,哪怕沈云铮已经打算在后天周末的时候坦白一切,却总是觉得心有不安,好像之前无意中埋下的炸弹总会在某一刻猝然引爆,不受人控制、巨大的、暴烈的,炸得人体无完肤。
沈云铮眉眼严肃夹着少见的担忧,有想让这个情感经历丰富的人出主意的意思,“不知道,她不知道我要收购启行,因为她不知道我是创世的沈至。”
陈嘉昱却被他这番话弄糊涂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知道你是创世的沈至,难不成你凭空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和她谈恋爱?”
沈至在15岁回沈家之前叫沈云铮这件事很少有人知晓,陈嘉昱也不知道。
“不是。”沈云铮并没有捏造一个身份,在他心里,“沈云铮”这个名字对他更有意义和归属感,因为这是母亲的取的,“沈至”却是沈国正强行改的,因为他觉得他在深城的那些普通甚至低微的生活有失沈家的身份,包括当时在做保姆的外婆,也被他所看不起。
陈嘉昱更糊涂了:“那她为什么不知道你是创世的沈至?”
沈云铮眉眼烦躁,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地先进了电梯。
电梯里陈嘉昱还在追问,被沈云铮一个极其锋利的眼神遏制了。
陈嘉昱:“......”
最近这段时间,沈至不知怎的温和了不少,他差点都忘了他这个锋利的本性了。
陈嘉昱内心腹诽:不问就不问,我还不想知道呢。
陈嘉昱将人送到楼下,又坐电梯回去了,他还有点事要和董事说。
沈云铮一个人往外走,在门口不远处遇到了在抽烟的沈怀政,沈云铮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沈怀政挡在他面前,看着他不拿正眼看他的这幅稳淡的模样,拿着打火机的手攥紧,“沈至,聊两句。”
沈云铮这才垂眸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倨傲,“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没有,好歹兄弟一场,聊几分钟的时间,你都不愿给吗?你的外婆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沈怀政的话语里是不怀好意的讥讽。
沈云铮揪着他胸口的衣服,脸色瞬间变得狠厉,“别提我外婆,你不配。”
沈云铮15岁那年,钱奶奶生了场重病,花费很高,钱不够,沈云铮从深城一个人坐飞机来到申城,去求沈国正救救他的外婆,沈国正并不愿,是沈国正的父亲沈耀宗强制他应下的,也有了回沈家认祖归宗的交换。
沈云铮心有不愿,可那是能救外婆唯一的方法,那天沈云铮离开沈家时是带着外婆终于有钱治病的安然离开的,走到沈家庄园门口,又想到外套丢在沈国正的书房,往回去找,却听到14岁的沈怀政在里面和沈国正哭诉:“你为什么要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野种那么多钱?”
那年是距离沈国正长子沈怀继去世的第三年,从小不得宠的次子沈怀政被家人宠上天,愈发变得有些有恃无恐。
但并不代表沈国正会纵容这种有恃无恐,更何况他本就孝顺,沈耀宗既然让他认下沈云铮,那他就是他沈国正的儿子了,轮不到沈怀政在这指摘,沈国正没手软,一巴掌下来了,“混账,他是你哥,钱是给你哥外婆救命的钱。”
沈怀政捂着脸,不可置信,自大哥沈怀继离世,沈国正已经很久没打过他了,可是,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一个哥,一切都被打破了。
沈怀政眼里划过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狠,留着眼泪,大吼着:“我不要哥,这个人没钱?是乞丐吗?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要我家的钱,拿别人家钱治病、死了才好!”
15岁的沈云铮再次感受到自尊被人踩在脚底的感觉,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没什么额外的感受,可是,沈怀政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这么说他外婆。
在沈怀政冲出来的时候,少年时期一向隐忍的沈云铮头一次跟人干起了架。
这次矛盾也奠定了沈云铮进去沈家的日子不会好过,从一开始就是被沈怀政明里暗里的针对,注定不会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像是故技重施。
沈怀政笑得混不吝,跟平日里伪装的君子模样,判若两人,饶有兴致带着风尘地问:“那边遥呢?”
沈怀政之前在边遥那里吃过一次瘪,查过她,所以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边遥的成长经历和沈云铮高度重合,边遥是深城人,从小在深城长大,沈云铮也是,边遥初高中读的是深城中学,沈云铮没转学到申城时,也是读的深城中学,而大学两人全都读的清大。
这已经非常巧合了,虽然不足以将两人联系到一起,但是之前胡作伟和边遥两人方案竞标时,是沈至带头支持边遥,让沈怀政确定了这一猜想,那就是沈至和那个看起来清高的启行总经理边遥有一腿。
沈云铮眸光微不可察地泄了一丝怯,但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强大意志力,让他很自然地掩饰住了,语气很沉:“边遥,我不认识,你不要在这乱扯关系。”
“呵,谁信啊?不是这样,你当初为什么带头支持边遥那个破方案?”沈怀政梗着头,并不相信。
“当初竞标采用的是盲选制。”沈云铮提醒他,接着又讽刺道:“沈怀政,我不是你,还不至于在这种正事上犯糊涂。”
当初竞标采用的是盲选制,沈怀政确实是把这个条件完全抛之脑后了,然后用他那肮脏的思想误打误撞地猜中了沈云铮和边遥后来发生的事,也是挺无语的。
对啊,盲选。
沈怀政见他表情确实狠淡的没有丝毫破绽,难不成他真的看错了?等一下,“你特么的说谁会犯糊涂?”
沈云铮不语,讥笑了一下,狠狠扔下他的衣领,沈怀政往后踉跄了一下,坐倒在地,沈云铮不再看他一眼,迈步离开了。
沈怀政坐在地上,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背影,脸色阴翳得能伤人。
沈云铮转过身时,平淡讥讽的神情就变了,严肃又泄露了一丝担忧紧张,有些调查要加快了,他能瞒过沈怀政一时,但不可能瞒得过一世。
人一旦有了重要的人,有了软肋,就很容易陷入被动,从本人到软肋都有可能陷入危险,他没有关系,但是边遥绝对不行。
想到这,沈云铮给边遥打了一通电话,“在哪?”
边遥和曾君杰谈完,没有立马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开车散心,来到了湖边,不管怎样,启行即将被卖,还是让边遥的心情变得不那么好,从老师于国梁到曾君杰,当初约定好把启行送上行业顶端的梦想,好像只剩她一个人了。
今天天气很好,但是湖水却反常地汹涌翻滚,边遥失神地望着,声音很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沈云铮,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散了。”
沈云铮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边遥一定也是知道启行要被卖的事实,而这句担忧恰好也戳中了沈云铮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
沈云铮有些失措地嗓子往下咽了下:“边遥,不会的,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最坚实的爱人关系。”
边遥在话筒里认同地笑了下,却还是半开着玩笑问:“那如果发生了呢?”
“那我就不管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沈云铮眸光波动,嗓音沙哑中带着笃定。
边遥揶揄地吐槽:“还天涯海角,一个人消失了哪有那么好找。”
话筒失了声,气氛沉默,就像那端男人的心情般沉重。
边遥似乎发现玩笑开过了,才一本正经地认真道:“沈云铮,我们不会走散的,我那么喜欢你,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沈云铮指尖颤动了一下,“边遥,你要说到做到。”
边遥应得笃定干脆:“嗯,我说到必会做到。”
*
第二天,沈云铮是从自己之前常住的公寓开车去的和曾君杰约好的茶楼。
昨天和边遥打电话,沈云铮知道边遥可能怕他担心,没有说她也已经回来的事,也没有回延庆巷,而他也怕事情发展越发失控,没有敢回延庆巷。
可是事情从来不会因为回避,就不会发生,而是发展的更加迅猛。
边遥早上是开车过来拿之前订好的茶叶的,她去年为了感谢沈云铮帮她查张一儒的资料而感谢他,给他送的茶叶,前不久,边遥发现他喝完了,便又给他重新订了一些。
看到一身黑西装的他,满是威严和气势地和曾君杰握手,完全是边遥的意料之外。
那一刻,边遥脑子“嗡嗡”直响,一片空白,那样沉稳又冷厉的自带上位者积威姿态的人跟她脑海里延庆巷那个干净淡然、温和清越、有时候会显露出一种少年心性的男人,完全对不上。
边遥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
而且,他为什么要见曾君杰?在曾君杰说沈至会回归创世,会争取它之后?
边遥脑海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可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边遥彻底怔然了,脑子像是一团怎么绕也绕不开的线,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大雾,什么也想不透,什么也看不清。
边遥靠在沈云铮和曾君杰谈事的包厢门口的墙边,心跳骤然加快,呼吸急促,边遥闭了闭眼,弯腰双手搀着膝盖,深呼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思考的能力。
从一开始沈云铮帮她查到了张一儒非常详尽的资料,那时候她忙着想办法说服张一儒来启行,就忽略了那样一份资料她自己查尚且需要很长时间,但是沈云铮立马给她查到了。
再到后来加上沈云铮的微信,他的微信头像是创世总部园区的惟宁湖,那时候她就奇怪,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怎么会拿公司的景当头像?
还有她发的虾仁丝瓜面的朋友圈,一个从来不曾点赞她朋友圈的行业大佬点赞了,还恭维地留言评论:“沈总点赞的,那肯定,味道绝对错不了。”那时她以为是她之前加过的人恰好点赞的,但她忘了,那恰恰发生在她加上沈云铮之后,没加沈云铮之前从未发生过。
包括沈云铮能一眼看出她送的茶叶和古董打火机的价值,嘉云的许墨莫名其妙地突然问她知不知道沈至,曾君杰说沈至的气质不像是无业游民,前段时期延庆巷频繁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出入,那段时间恰恰是沈怀政在位做的错误决策,导致创世股价暴跌。
太多太多那样露出马脚的细节,可是,她之前竟然从来都没有深究过到底哪里不对。
甚至到现在,没有沈云铮的亲口答应,她依旧没有轻易相信那个已经很明显的答案。
不愿相信自己的愚蠢,不愿相信自己爱的那个人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是虚假的,更不愿相信自己头一次这么信任一个男人,最后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边遥抱着胸,倚在墙边,眼神悬空地看着某处渐渐失去了焦距,她在等。
包厢内。
曾君杰刚刚第一眼看到他,也很惊讶,“你...不是边遥那个......”
男朋友。
“对。”沈云铮心里紧了一下,神色却沉稳淡然,也并没有否认。
曾君杰眉毛轻皱,可是是创世的沈至约他的,他抬眼看了下面前稳利的人,瞳孔放大,嘴巴轻张,突然恍然,不可思议:“你是沈总?”
沈云铮没有回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呷了口,算是默认。
曾君杰明白过来,他就说他之前见他就觉得气度不一般,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还觉得眼熟,现在想来,是之前商业晚宴打过一次照面,但没搭上话。
可是,边遥好像不知道他是创世的CEO沈至,在她那,他叫沈云铮,是个无业游民。
曾君杰没有明白他们是怎么谈这个恋爱,但显然边遥是被蒙蔽的那个,心里不禁骂了几句,甚至想当面大胆开麦,只是目光落在面前稳操胜券,有着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气势和威压的男人身上,曾君杰的嘴像是被人缝起来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些身居高位者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往那一坐,就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力,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沈云铮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本是无须向他解释,但他知道眼前人也算是边遥的伯乐、老师、好友,还是没有敷衍地解释道:“我和边遥之间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确实是我的问题,明天我会和她解决。”
曾君杰意外,传闻里那个杀伐果决的商界传奇似乎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不近人情,甚至轻易地就低了头,曾君杰知道,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边遥。
作为男人、还是个有老婆的男人,自然能看见沈至提起边遥时眼底的情意,不像假的,也不是浅浅的表面一层。
曾君杰也知道沈至和边遥的事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跟他这个无关人等本来也解释不着,无非还是看在边遥的面子上,才把他的担心和心里谩骂看在眼里。
因为重视在意边遥,连带着她的朋友,他也会在意重视。
曾君杰不由在心里夸了他一下,洁身自好、爱女朋友的人,难怪能把创世做那么大。
曾君杰忍不住提点了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边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肯定有自己的难言苦衷,但是你应该了解她,她这个人很讨厌被隐瞒的,你明天和她解释坦白的时候要有耐心一点,我看得出来,边遥还挺喜欢你这个人的,甚至都把她的朋友圈都介绍给你认识,之前她的那些前男友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你应该带给她过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她很信任你。”
沈云铮神色变得严肃,在听他说话,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曾君杰知道他是听进去的,至于他在想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但他知道,有心者会得偿所愿,而沈至对边遥显然是有心的。
后面,两人聊起了正事。
“沈总,我出售启行的原因并不是有些私下里的传言说启行在研发新能源汽车出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而是我个人家庭的原因,如果不是真的出现不得已的理由,我不会想卖它,启行它凝聚了我这么多年的所有心血,也凝聚了数以千计的启行人的努力和坚持,我希望为它找一个能懂他们的人。”曾君杰说的真切,也把一些传言、目的都讲明白了,“所以,我想知道贵公司和你为什么选择启行?”
创世的体量、资本、地位都摆在那里,想要收购一个更好、资格更老的车企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昨天沈至的助理联系他时,曾君杰是意外的,虽然说之前沈至就看重边遥的方案,但是时过一年,他也不能确定在造车新势力渐渐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