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归墟，不可能陨落

后殿中的男人面容冷硬，看不出喜怒，可整座大殿疯狂的摇晃已经替他表达了极致的暴躁。

司微吓得耳朵尾巴全冒出来了，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殿门，双腿软得几乎撑不住自己。

一个花瓶从旁边倾倒下来，直直朝着他砸落。他下意识抬手就挡——

预想中的撞击和碎裂声没有传来。

他僵硬地挪开手臂，只看到架子上空了一块。

那里……刚才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吗？

是什么来着？

脑子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只剩下茫然的空白。

是……寂灭之力。

不是破碎，也不是湮灭，是彻底的归于虚无。无来处，无归处，甚至……不会在记忆里停留。

脸上突然一凉。

司微茫然地抬手一抹，指尖一片湿润。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不是装的，也不是委屈。

是身体在本能地颤抖，是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逼出了这完全不受控制的眼泪。

归墟双拳在宽大的袖口下攥着，压制着四处溢泄的寂灭之力，可暴躁的力量如同被划开口子的水囊，越想压制越拼命流淌，口子越来越大。

即将失控的前夕，他终于注意到了殿门前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雪团子，本想直接抹去，却在目光相接的刹那停住了。

司微被那一眼看的神魂巨颤，差点直接变回狐狸，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求饶，倏地领口一紧，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飞扑。

“啊啊啊，不要不要。”他吓得手舞足蹈的乱扑腾，直接对上了归墟那张完美到没有一丝人气的脸，鼻尖几乎相贴，碧绿的狐狸眼直接撞进了那片血色深渊。

“呜呜呜，放手放手，我不好吃。”他拼命的去扯抓着自己领口的大手，那只大手却纹丝不动。他丝毫没注意到，大殿之中濒临崩坏的场景竟然平息了下来。

归墟没有松开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上缠绕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黑气，轻点在了他的喉结。

“嘶——啊！”司微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又带着灼烧感的力量猛地钻了进来，跟他自己的神力疯狂纠缠在一起，疼得他毛发全部炸开了。

紧接着，他白皙的皮肤下，一道极其精美繁复、由暗金色和玄黑色神纹交织成的细链状纹样迅速浮现出来。

那纹路像活了的藤蔓，无声无息的从他的喉结蔓延至颈侧，最终形成了一个黑金色的神纹，像一个项圈，死死拴住了他。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神力正通过这道纹路，不受控制地被吸走了。

归墟感受着体内万年未曾有过的片刻消停，满足地叹了一声，那双血眸淡淡的瞥着手中生无可恋的小狐狸，宣告了最终判决：

“自此，汝之因果天命，皆系于吾掌中。”

落在殿门前的手机记录下了一切，直播间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量，神明APP直接崩溃宕机了。

全世界屏幕前，只剩下司微那张写满了“倒霉催的”的绝望脸蛋。

三界都炸锅了。

最先炸锅的是人界。直播信号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归墟那双漠视一切的血色深渊之眸，以及司微惊吓过度，炸成一团雪白蒲公英的绝望脸庞，画面以病毒般的速度席卷网络，热搜榜前十条瞬间被屠榜。

#上古真神归墟苏醒#

#神明APP直播事故#

#寂灭之神是什么来头#

#世界末日预告片#

#心疼司微小狐狸# // 甚至出现了诡异的话题

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刺目鲜红的“爆”字，恐慌、好奇、还有一股不合时宜的磕CP热潮，在人间交织蔓延。

然而，真正的惊涛骇浪，在信号切断的瞬间，已于九重天之上炸开。

凌霄宝殿。

往日祥云缭绕、仙乐悠扬的殿堂，此刻被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笼罩。

宝座上的玉帝眉头深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那一声声轻响，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位神仙的心头。

大殿两侧，能排得上号的神祇几乎悉数到场，座无虚席。

连平日难得一见的隐世古仙也被紧急召来，更多品阶不够的神仙只能挤站在殿门附近，一个个面色惨白，交头接耳间是压不住的惶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难临头的窒息感。

“陛下！”终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神仙颤巍巍出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抖动，“观测下界信仰波动的昆仑镜……碎了，就在那……那位苏醒的刹那！”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昆仑镜乃先天灵宝，竟承受不住一丝归墟苏醒时逸散的气机？

另一位战神模样的神将紧接着抱拳，嗓音干涩：“禀陛下，末将镇守的九幽裂隙……刚刚……平息了。”他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深深的恐惧，“那万古不化的戾气，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缩回了裂隙最深处，不敢有丝毫溢出。”

恐慌如同瘟疫般扩散。能让九幽恶煞都本能蛰伏的存在……

终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宝座之上。一位资历极古、曾经历过上古时代尾声的星君，代表众人问出了那个核心的、令人战栗的问题：

“陛下……归墟……尊神，不是早已与生机之神一同……陨落了吗？如今归来，其意……为何？我等……该如何自处？”

玉帝敲击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殿下那一张张或惊惧、或茫然、或寻求庇护的脸。

他的眼神变得极为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长河，回到了那个法则初定、神魔皆渺的太古年代。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沉重。

“湮灭？”玉帝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对于归墟尊神而言，‘陨落’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他微微后靠，龙袍上的暗绣云纹仿佛都失去了光泽。

“朕，曾于太古末年，有幸……或者说，不幸，目睹过尊神一念之间的景象。”

玉帝的语调平缓，却每一个字都重若神山。

“那时，混沌初分不久，有先天魔神不服秩序，搅乱乾坤，其势滔天，几欲重定地水火风。朕与当时诸位古神联手，亦难以镇压。”

殿内众神屏息凝神，仿佛随着玉帝的话语，被拉回了那个蛮荒而危险的年代。

“就在乾坤将倾未倾之际，寂灭之地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叹。”玉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心悸，哪怕时隔万古，那场景依旧清晰如昨，“没有神光万丈，没有法则轰鸣，只有归墟尊神，于无尽虚无中，淡漠地翻了一下手掌。”

玉帝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做了一个极轻、极缓的翻转动作。

“就那么一下。”

“那位不可一世的先天魔神，连同其麾下亿万魔众，以及他们所占据的、堪比三十三重天广阔的魔域……”

玉帝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个神仙的神魂：

“瞬间化为了‘无’。”

“不是毁灭，不是封印，是彻彻底底的‘无’。没有痕迹，没有残骸，没有因果，仿佛他们从未在时光长河中存在过。连‘死亡’这个概念，都来不及降临。”

玉帝收回手，目光扫过殿下众神惨无人色的脸。

“朕等后来者所称的‘灭世’，在尊神眼中，或许不过是弹指间的一场清理。他代表的，是万物终焉的法则本身，是‘存在’的绝对反面。他无需愤怒，无需理由，他的意志，便是最终的寂灭。”

“如今他自长眠中归来，缘由未知。尔等问朕，其意为何？”

玉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

“朕，亦不知。或许……只是睡够了，想翻个身吧。”

玉帝的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比任何严厉的警告都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