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姐姐
唇齿间无意识地翻滚着其间圆滚滚的糖果,在口腔内湿热的环境里,浓烈的甜意在不断地蔓延。
眼前的视野仍被宽大的手掌掩盖着。
手很稳,不曾晃动分毫。
他试探地抬手,用自己冰凉的指尖触及男人的手背。
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抽动一瞬。
“不要怕。”
黑泽阵半蹲在男孩面前,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好在一方面住在这一层的住户并不多,另一方面是听到了外面堪比黑/帮互拼的激烈动静,也不会有不惜命的跑出来上赶着找死,不需要他过多注意误入的老鼠。
——哦,这里有一个。
然后就静静地看着男孩试探性地探出爪子,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
忍不住挑了挑眉。
以为男孩还在害怕,他出声安抚了一句。
脑海里却快速闪回自己被拐进组织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场面。
比这次要更直接,更血腥,还更可怖。
粘稠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尚未干涸的触感,空气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锈味,还有那双骤然失去所有身材、凝固着极致恐怖的瞳孔——这成为了他之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那时他还没有从前世普通社畜的身份里转换过来,尽管比周围真正稚嫩的小孩多了十几年的阅历,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保有着最大可能的谨慎,但在绝对的血腥和暴力面前,一切理智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自己是如何拖着灵魂离体的身体,机械地回到被分配的房间里。
夜幕尚未完全降临,高烧就如同复仇的火焰般汹汹袭来,将他彻底吞没。
后面的记忆全都被高温带起的幻觉和谵语所笼罩,在滚烫的迷雾中沉浮。
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前世的、现在的。格子间、报表、地铁的轰鸣,和训练场、枪声、那些冷漠的面孔……
一切的一切,全都被粗暴地扯碎,混杂在扭曲的漩涡中,搅拌地面目全非。
最后,是和他同期的某个孩子,一个比他年长几岁,却同样沉默寡言的身影,去医务室领了退烧药,才让他这具脆弱的躯体没有再死一次。
他在这个世界尝到的第一颗糖,也是这个孩子塞给他的。
含混着药层层叠叠的苦味,被高烧烧得剧烈,烧得混沌中,视觉模糊、触觉错乱、嗅觉失灵、听觉嗡鸣,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融化成了一滩无法分辨的蜡。
——只剩下了舌尖那一点笨拙而固执的甜意。
微微蹙起眉头,对于自己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沉湎于往事的行为表示自我反思和谴责,无声地将所有的情感的涟漪都沉入湖底,瞳孔的水面重归平静。
他始终自认为,亦或者说,努力维持着做一个正常人,带着正常的同理心。正因如此,他不想让自己的童年阴影再一次地,重蹈覆辙在本该有一个美满童年的孩子身上。
可是他一无所有。
直到现在的这一个瞬间,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浸入了黑暗中,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腥气,硝烟味,和死亡的味道。
身上有手枪、子弹、炸药、匕首,却找不到其他任何的、正常的东西。
对了,
他还有糖。
于是几乎下意识地,在看到男孩那熟悉又陌生的陷入惊惧的神情时,把糖纸拆开,让他咽下了一颗糖。
“……不要怕。”
他又说了一遍,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淡的,定定着注视着男孩,仿佛要透过自己的手掌,确认那份甜意是否起了作用。
男孩半张脸都被他的手掌盖住,嘴唇开合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黑泽阵的注意力却不合时宜地被口袋里那执拗不休,再次嗡嗡震动的手机所吸引,将他强行拽离此时的插曲。
他拿出查看,发现又是朗姆的电话。
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走廊上的监控,他抬起左手一枪干脆利落地崩了闪烁无机质红光的仪器,右手一把拎起小孩,将黑色的脑袋摁进了自己的肩膀处。
赤井秀一仿佛被捏了后颈的猫,毛发炸开,身体下意识地僵直一瞬,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自我逃避地埋在银色的长发之间。
拿着房卡刷开了原先那雇佣兵的房间,看起来一直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宫野明美啪嗒啪嗒地跑过来。
看着被黑泽阵揽在怀里的赤井秀一,她的蓝眼睛睁大一瞬。
被小孩盯地有些不好意思的黑泽阵弯腰,把赤井秀一放了下来。
乍一接触阳光,他的眼里自然泛起生理泪水,眼睫飞快地颤动几下。
结果一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宫野明美,他的耳朵噌地一下红透了。
太丢脸了!
一瞬间的羞耻掩盖了其余所有的情绪,生动的表情让一直关注他反应的黑泽阵暗地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你看着他。”他低头看着两只小不点,思考了一下,还是对着宫野明美吩咐。
宫野明美仰头,认真点点头。
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所剩不多的糖果,粗略平分了下,放到了两个小孩的手里。
将身后的门又一次的关上,琴酒像是屈尊降贵地,慢条斯理的拨通了朗姆的电话。
“GIN!!”对面传来朗姆压抑的怒吼,“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狙击手出现?”
“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务啊,Rum,”琴酒轻笑一声,“你在生气什么?”
“阿曼达,阿曼达·休斯,她和那个异能者一起到了羽田浩司的房间,你给我拦住她。”他沉下语气,命令着。
扫了一眼大开的房门,琴酒持枪走进,果不其然,除了倒下的无头尸体,破碎的满地狼藉,房间里一片空荡。
那三人已经快速且明智地离开了。
怀抱着让朗姆失败的想法,对于阿曼达三人,黑泽阵算是放了一个太平洋的水。确认自己的目标死亡之后,更是没有施加半分注意力在那三人身上。
他可是说到做到,言而有信的人。
“整座酒店应该都是你的人才对,这样都没有找到目标吗?”琴酒平静地提出疑问,话里话外都是嘲讽,“更何况,你亲口说的,不需要我的帮助。”
“嘟……”
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
看着显示通话挂断的手机屏幕,黑泽阵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真心愉悦的笑容。
……
“朗姆的任务失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