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云居日记（38）

接近黄昏时，午后的多罗碧加乐园染上了一丝梦幻的色彩，阳光洒在哥特风的城堡尖顶上，空气中混合着烤肠、棉花糖的香味。云居冬弥撑着把黑伞，沉默地跟在弟弟的身侧，完美遮挡对方的伞下未能遮盖的部分。

“我就说我们应该太阳下山再来的，现在阳光还是有点大。”

云居冬弥看着全副武装、从头到脚几乎没有裸露出皮肤的白发少年，微微蹙眉：“会闷中暑的。”

“其实还好。”kumo思索片刻后，在云居冬弥不赞同的视线下振振有词地说，“我以前还挺喜欢这么晒日光浴的——整天待在房间里太无聊了，再这么蹲下去我就要长蘑菇了。”

宽大的帽檐下，酒红色的眼睛眨了眨，他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居冬弥没接话，只是手中的伞又微妙地调整了一个角度，确保连地面反射的余光都尽可能少落到kumo身上。

他不赞同，但他不会阻拦kumo，那是他的选择。

没有人能阻拦kumo做出选择。

而他会为他的选择保驾护航。

*

“这是你说的哦，代我坐云霄飞车、跳楼机、碰碰车、迪斯科、大摆锤……”

kumo如报菜单般流畅地念叨出一连串名字，在帽檐的阴影下，他的眼里带着点恶趣味的狡黠，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那个旋转木马哦。“

他刻意在「旋转木马」词上放了重音，笑着说：“感觉kiri坐在上面会非常有趣呢！”

云居冬弥的目光扫过kumo念出的那些游乐设施，当视线落在旋转木马上时，那张总是没什么波澜的脸上，微妙地僵了一瞬，但被他迅速压了回去，维持着表面上的冷淡，他盯着旋转木马看了半秒，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以。”他冷静说，“顺序？”

“当然是——”

kumo拖长了调子，苍白的手指抬起来，漫不经心地划过空气，仿佛一位指挥家正在点明乐章的开篇：“从最刺激的开始，我们先去云霄飞车！”

于是，他们逆着人流，走向那座蜿蜒如巨龙的轨道。云居冬弥收起伞，买了票，在工作人员略带诧异的目光中独自坐上了最后一排——而kumo则站在下方的安全区，仰着头，宽大的帽檐和防晒面罩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只有那双红眸，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冬弥的身影。

机器启动的轰鸣、链条爬升的咔哒声、以及抵达顶点时短暂的寂静后，随之而来的失重与狂风。

云居冬弥本就偏长的额发被风吹得向后扫去，他面无表情地听着身前人们的狂笑与尖叫，只觉得他们吵闹。在过山车到达顶峰的空隙，他将凌乱的黑发捋到一旁，平静地看着近乎垂直的俯冲，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感到微妙的眼熟。

很好。

看来他以前估计也考察过过山车这个项目，估计有段时间经常坐。

一趟结束，云居冬弥连呼吸都没变过，只是黑发略显凌乱，他在安全员到来前自己解了安全带，安静地走到kumo身旁。

“感觉如何？”弟弟凑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很快。风很大。”云居冬弥客观地评价，随即补充，“如果你在，会冷。”

kumo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微微眯起眼睛：“下一个，疯狂大摆锤。”

*

“好了，到最后一个了，旋转木马！”kumo笑得格外灿烂，“说好了，不许反悔哦，kiri。”

云居冬弥沉默地看向不远处那座正在悠扬音乐中缓缓旋转的华丽设施。

彩色的灯泡、上下起伏的仿古马车和各种颜色的马，以及上面欢声笑语的孩童与情侣……这一切，都与他的气质，以及他们此行隐约笼罩的沉重感格格不入——虽然他一直和那些游玩的乘客格格不入就是了，每个给他售票的工作人员都用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看着他。

kumo将他这一闪而过的迟疑尽收眼底，鲜红的眼眸里笑意愈深，像是冉冉升起的初阳。他故意用甜腻的语调追问：“怎么啦，kiri？难道说……你害怕坐旋转木马？”

“哎呀，那该怎么办呢？”他捧起脸，恶趣味地说，“要kumo酱陪你吗？”

kumo什么时候超进化，变成腹黑切开黑版kumo了？云居冬弥眼皮一跳。

云居冬弥的目光在日落之后，已经亮起彩灯的旋转木马上停留了一瞬，耳边是kumo刻意拉长的、带着促狭笑意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落在弟弟那双在夜色和乐园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红眸上。

……其实是kumo想玩吧？

云居冬弥有点狐疑，他看了眼已经完全落下的太阳，泛着点紫红色、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

他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危险系数很低。太阳下山了，紫外线强度在安全范围内。”

“所以你想去吗，kumo？”

询问里含着一点稀薄的笑意，清浅得像落入冰水中的砂糖，它在你不经意间掉落，无声扩散于无色无味的水中，为此染上一丝甜意——云居冬弥刚刚才当着不能吃的弟弟面前报复性炫了个棉花糖，某种意义上他现在确实算是甜的。

弟弟眨了眨眼仿佛没料到会被直接反问，但那点讶异迅速被更浓的笑意取代。

“当然想啊，”他理所当然地说，甚至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上冬弥的伞沿，“我真的很想看看kiri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样子嘛，一定超有趣。”

云居冬弥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旋转木马的入口，kumo微微挑眉，轻快地跟上，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

售票亭的工作人员看着面无表情地买票的云居冬弥，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过渡到麻木。

云居冬弥买了票，这次是两张。

“哦呀？”

kumo发出一个上扬的音节。

“紫外线强度在安全范围内。”云居冬弥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可以一起。”

kumo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少了些戏谑，多了点别的什么：“那就……谢谢kiri啦。”

他们踏上旋转平台，音乐声变得更加清晰，是某首耳熟能详的令人怀念的童谣。彩色的灯泡在他们头顶闪烁，将kumo苍白的皮肤和发丝也染上了别的的色彩，映得他忽明忽暗，像是某种不属于这个梦幻世界的、精致而易碎的幽灵。

云居冬弥扫视了一圈，选择和kumo一起坐南瓜马车。

旋转木马缓缓启动，悠扬的音乐将两人包裹。

“感觉如何，kiri？”弟弟用气声问，“是不是比面对枪口和炸弹还要紧张？”

云居冬弥假装没听出kumo对他在便利店和商场时对危险的毫不在意的不满，视线落在前方一匹上下起伏的黑色小马上，面无表情地回答：“功能性不同，不具备可比性，但稳定性和安全性尚可，噪音在可接受范围内。”

“你还是这么可爱啊，ki小ri同学。”

「可爱」这个词落在云居冬弥耳中，他微微偏头：“你的用词需要修正一下，ku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