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陶玄机怒掬了十来捧水终于浇灭自己心头的邪火,啊不对,什么邪火,出家人才没有邪火呢!
陶玄机甩甩颈子,将眉尾濡湿的碎发别在耳后,理了理衣摆,只觉自己又是一条好汉。仿佛刚才被小鬼头搞得心驰神荡的老道不是她,重振旗鼓,活蹦乱跳地又往无名的营帐晃去。
她现在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找到阿延,超度女煞!
无名屈膝坐在桌案前,手执一把竹简,正看得仔细,听到陶玄机的脚步声,抬头瞧过来。
“小鬼头,那个……”陶玄机点了点嘴唇,斜斜瞥了无名一眼,下半句还没说完,却见那小鬼头已拂袖起身,几步踱过来。
无名墨色的马尾在脑后逍遥肆意地摇晃,长身玉立,肩宽腰窄,俯身对上陶玄机的眼,莞尔一笑:“走吧。”
“……走?”陶玄机呆呆地问。
“对啊,你不是要去找阿延的魂魄吗?”无名笑着回首看来。
“是……”
“是!”
第一声应得迟疑,第二声已经笃定。
陶玄机也不知道这小鬼头在她还没言明的情况下是如何知晓她的想法的,可单单这份默契便让她沉重又无措的心情轻松下来。她拉了无名的袖子,大步往帐外走,“走吧!”
无名捏起两指,打了个唿哨,那匹通体黝黑、俊逸如鸿的乌骓马便嘶鸣一声停在了帐前,但是说来奇怪,它没有停在无名身前,而是多奔了几步,止步在陶玄机手边,踢踏着马蹄,还十分乖顺地向陶玄机俯首。
无名看着自己的马儿去讨了旁人的欢喜,挑了下眉,眼神说不清楚是奇怪还是有趣。
陶玄机看着他的神色,不禁问:“怎么?”
“它很喜欢你。”无名道。
“喜欢我?”陶玄机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乌骓马的鬃毛。
无名抱着双臂,言笑宴宴:“乌骓脾气很爆,也很认主,不会轻易亲近旁人,更没见过它允许等闲人摸头。但是,它准你亲近。”
“是吗?”陶玄机更加大胆了些,咯咯笑道,“这么说,物如其主,乌骓和你很像嘛!”
无名没出声,但也没否认,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挑得更高。
那俊逸的眉毛挑得陶玄机心里突突乱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有些歧义,前脚两人刚说乌骓喜欢她,后脚她就说无名跟乌骓一样。
这……这不是说……
陶玄机眼神乱飘,想要解释几句,无名却已经翻身跃上马鞍,俯身垂首,伸手抄向她后腰。
陶玄机没想到无名会这么习以为常,身子冷不丁地僵硬了一瞬。
头顶传来无名吃吃的笑声:“怎么,不是害怕骑马吗?而且,我记得道长说过,只坐我的马。”
“我的”两个字被无名咬合得格外跌宕,喷薄而出的低沉呼吸抚过陶玄机发顶,惹得她耳垂隐隐酥麻。
陶玄机被无名捞上马背,不近不远得隔了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陶玄机辩驳否认的话语已经滑倒了舌尖,但脱口而出的这一刻,她突然很不想否认,于是笑道:“没错,无名小鬼头。”
陶玄机看不到无名此时的神情,只看到那双有力的臂膀环到她身前,将她安然无恙地护在方寸间,而后一夹马腹,高喝一声,向前奔去。
两人向着关外西行了数十里,无名就下马把乌骓栓在了一棵梧桐树上。
陶玄机也随他下马,不禁心下奇怪,因为她记得乱葬岗并不在这里,还要再往前五里才到。
不过,她很快明白了无名把马停在这里的原因。再往前数步,林中忽然漫起一汪浓郁模糊的雾气,遮天荫日,白天顷刻间变成了子夜,寂静无声,只有穿林风呜呜咽咽,宛如鬼哭狼嚎。
陶玄机只觉足下浅一脚深一脚,忽软忽硬,也不知踩得是些什么东西,再抬眼,面前顿时黑影幢幢,来去无影,变幻莫测,不知是人是鬼。
陶玄机的金风玉露招子在黑暗里又开始不管用了,于是她抽了自己束袖的系带,默不作声地系在她和无名手上。
无名全程都未挣扎,只等她系好,才举起右手,挑眉笑道:“这是什么?”
“束袖带啊。”陶玄机道。
“我知道这是袖带,只是,道长这是做什么?”无名问。
“我……有点看不清。”陶玄机低声道。
这下,无名却没有再出声。
陶玄机看面前人似乎并不打算挣扎,于是放下了心继续往前走,谁知却蓦地被人从后横抱起来,她下意识抓住面前人的肩膀,半晌才在黑暗里意识到是无名,于是挣了一下:“放我下去。”
“脏。”无名的声音从陶玄机额前传来,“不要染脏了道长的鞋子。”
话音刚落,变故顿生,只听“噗通——”一声,两人面前的路上骤然落下一道重物,溅起数丈高的飞尘,待尘埃散去,两人才看清掉下来的是一把精致小巧的独屏雕花太师椅。
椅背和扶手上覆了一层正红色的薄纱,椅面垂着一圈柔顺的流苏穗子,端的是巧夺天工、别致堂皇,可是此时此刻放在这里,不免三分凄凉七分诡异。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一道妖孽淫亵、尖声细气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传来。
就见,一个满脸胡须、五大三粗的壮汉捏着兰花指,半遮方形阔面,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锦缎薄纱裙,翘着二郎腿,斜斜歪倒在雕花太师椅上。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活人了,嗬嗬嗬……”明明是个壮汉,但发出的声音却是女儿家的娇俏妩媚,妖里妖气地掐着嗓子。说着,还捏着兰花指,从衣襟里取出了一块锦帕,举到面前,捏了枚精巧的银针,开始在锦帕上绣东西。
似乎是天太暗了,看不清,“他”挥起飘香红袖,周围骤然亮起了一圈雪白色的烛台,四下大亮,大红纱衣和沧桑白烛交相衬出一股阴森可怖的氛围。
“何人?”无名出声问道,抄着陶玄机背心和腿弯的手更紧了一些。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奴家乃‘花针绣姬’。”
这声婉转的“奴家”一出,无名和陶玄机都不禁恶寒地打了个冷战,手臂上冒了满满一层鸡皮疙瘩。
陶玄机拉了拉无名的衣袖,从他臂弯里跳下来,对绣姬作揖道:“绣姬,我们是来找一个叫做阿延的小鬼,无意冒犯,烦请让路。”
“好啊。”面前的大汉妩媚地挑了眉,实在叫人没眼看,“不挡你们的路,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