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老刀
见楚砚溪不吭声,陆哲也闭上了眼,律师的专业素养让他开始复盘自己的行动:跟踪、报警、遇袭……每一步似乎都合乎情理,却最终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他不得不承认,楚砚溪的话虽然刺耳,但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如果自己不那么冲动,谋定而后动,他应该按照原本的出差计划到下一站赵家屯下车,找到文化站领导报到,然后借助组织的力量报警,或许情况会好一些。
至少,他不会如此狼狈地躺在这里。
可是,人不是机器,总会有情感。
陆哲内心很委屈。
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认识的人,他下意识地想要亲近。偏偏楚砚溪是个冷心冷肺的人,看到他被打破了头,连句软乎安慰话都没有。
想到这里,陆哲看向楚砚溪。
察觉到陆哲的目光,楚砚溪微微侧身,将被绑的双手展示在陆哲面前。
就着微弱的光,陆哲看到楚砚溪那双指甲带血、指尖磨破皮、被绳索勒得发紫的手,叹了一口气,忍着头痛,认命地爬了起来,想要帮她解开绳索。他被打之后一直昏迷,对方并没有捆住他手脚。
楚砚溪却避让开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手被捆着,是因为他们怕我跑了,暂时性命无忧。你的双手自由,那是因为他们认定你跑不了,明天一早就会把你杀了。”
陆哲的心猛地往下一坠,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穿越到异世界,陆哲虽说接受了事实,但内心却升起新鲜与好奇。
爱看网络小说的他,悄悄在内心呼唤了无数次。
“系统,你在吗?”
“统子、统子,快出来!”
“喂——我的空间呢?灵泉呢?金锄头呢?”
……
既然穿书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身上,有点金手指不过分吧?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他没有系统,没有空间,他极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陆哲的牙齿开始打颤。
楚砚溪定定地看着他:“接下来,一切听我的,我保你性命无忧,如何?”
对上她那双在微光下闪着锋利与睿智的眸子,陆哲长吁了一口气。
有事情,找警察嘛。
楚砚溪是警察,听她的准没错。
陆哲点了点头:“……好。”
楚砚溪坐在陆哲对面,态度沉静,完全看不出刚才两人争执过:“来,我们先交换一下信息。我叫乔昭然,湘省岳州市罗县人,今年19岁,家有父母、哥哥,江城大学化学系大二学生,在火车站被拐。”
楚砚溪声音很低,两人几乎头对头,这才保证听得清楚。
第一次和女性靠得这么近,陆哲耳朵有点发热。但现在情况特殊,两人都是穿越,交换信息必须小心隔墙有耳。
“我还是叫陆哲……”陆哲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情况也说了一遍。
楚砚溪道:“我确认,我们是穿书了,这本书我昨晚刚看过……”
陆哲越听越心惊,脸色也变得凝重。如果楚砚溪说得没错,那他们现在面临的境况真是危险万分。
楚砚溪道:“原本没你什么事,是我把你拖了进来,抱歉。”
陆哲本就是个心软的,听到楚砚溪道歉,所有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没事没事,其实也怪我太冲动,错过了救你的好机会。现在我自身难保,唉!”
楚砚溪摇了摇头:“你也不是全然无用。你这个国家干部的身份,就是我们谈判的筹码。”
陆哲很容易被安抚:“我,我听你的。”
“好,你先闭目养神。”楚砚溪很满意这个结果,等看到陆哲靠墙坐下,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挪动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屏息凝神。
外面看守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几声咳嗽和吐痰的声音。紧接着,是划火柴的细微声响,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隐隐从门缝飘了进来。从看守行为模式来看,对方脚步拖沓,频繁咳嗽抽烟,显示其对此项任务缺乏积极性,甚至感到厌烦,心理防线可能存在松懈。
楚砚溪闭上眼,开始挑选谈判对象。
成熟的人贩子团伙像一个公司,分工明确,环环相扣。
上游又称“媒头”、“拐子”,负责物色货源,他们负责四处游荡,物色目标,通常是缺乏自我保护能力的弱势群体,如农村留守儿童、单身外出务工或求学的女性、智力障碍者等。楚砚溪在火车站上遇到的那个诱她喝下带孩子的女人,就是媒头。
中游又称“跑道的”、“运输户” ,负责接收从拐子手里来的货物,进行中短途或长途运输转移。这是风险最高的环节,因为他们要应对沿途的盘查。火车上一直挟持她的胖女人、黑牛、矮瘦汉子,便是跑道的。
下游又称“窝主”、“掌柜的” ,负责窝藏与分销,打晕陆哲的阴鸷汉子老刀就是其中之一。
终端“媒人”寻找买家,完成最终交易。晚上过来的刘老板,就是把乔昭然她们几个卖到黑石峪的媒人。
除此之外,还有保护伞与辅助角色,也就是“关系人”或者“搭线的” ,为犯罪活动提供便利或保护。这可能包括被收买的执法人员、提供假证明者、提供交通工具和藏匿点的黑车司机、旅馆老板等。陆哲之所以到榆树台派出所报警未果、出门就被偷袭,大概率那个接警的警察就是保护伞之一。
从人贩子层级结构来分析,现在楚砚溪已经落到窝主手里,媒人已经验货,明天就要卖出去。想要脱困,必须今晚争取与窝主老刀沟通。
那个被称为“老刀”的阴鸷汉子,腰间别把菜刀、声音冷硬,动手处理陆哲时干脆利落,就连刘老板和他说话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可以推断窝主老刀性格果断、冷酷,重视效率和风险控制。
很好,找老刀谈判,效率最高。
锁定关键谈判对象之后,楚砚溪开始琢磨老刀的核心诉求与心理弱点。
老刀的核心诉求是什么?
顺利完成明日交割,将“货物”安全送达,同时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因此,她的“完好”,是谈判的筹码之一。
老刀的弱点是什么?
时间紧迫,他需要“货物”状态稳定,最怕节外生枝。 任何可能影响交割顺利进行的风险,都是他的痛点。陆哲的国家干部身份,可以成为谈判筹码。
楚砚溪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着可能的谈判策略。
哀求示弱?无用。
老刀根本没有对弱者的同情心,他一心求财。
欺骗说谎、共情闲聊?无用。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拿到钱,老刀根本不会给自己机会说话。
看似是个死局。
但楚砚溪深知,若想说服别人,无非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示之以威,诱之以利。
若是对方没有感情、不讲道理、不怕威胁,那唯有利益的交换。之所以无法打动对方,只不过是利益不够。
所以,只要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一切皆可谈判。
楚砚溪耐心等待着,直到门外看守再次点燃香烟,发出满足的叹息时,她用一种温和平静的、不同于其他女孩哭哭啼啼的声调:“外面的大哥,能给点水喝吗?我喘不上气,难受。”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看守不耐烦的嘟囔:“事儿真多!等着!”
脚步声远去,很快又回来,看守打开门,将一个装着浑浊冷水的粗陶碗重重放在地面,然后关上了门。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