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山重水复疑无路
末襄城的冬日,寒意是渗入骨子里的。徐清宴独自坐在书房里,炭盆烧得还算旺,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冰冷。案头铺开的信纸洁白刺眼,笔架上的狼毫仿佛重若千钧,给韩子厚写信却思绪万千。
韩子厚在临安,或许可以帮大哥一把。
邓永年此人,对前朝后世都名誉尚佳,人不论是口中还是自己见到的都令她钦佩,她相信他。但无定的存在。会让她更相信邓永年的帮助,她藏不了自己想要借此利用无定的心思。她为自己感到不耻,也不愿过多麻烦邓永年。
但,与其交往必然无害,她这些日子通过韩子厚与邓永年等旧部建立不错的关系,谁也不能预测并肯定未来。现在,对韩子厚还算以礼相待、提供了庇护,或许他们能提前获悉某些关键动向。
但这封信,写得异常艰难。邓永年不是等闲之辈。往来信件,可能会被邓永年的人拦截、检查。每一个字,都必须慎重。
窗外,枯枝在风中呜咽,徐清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时,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已是一片沉静。她提起笔,蘸饱了墨,开始落笔。
信纸上的内容,乍一看去,平淡无奇,甚至有些琐碎,说到韩退之入京,请邓将军收集信息的信。
徐清宴放下普通的毛笔,从抽屉暗格中取出一支特制的细毫笔。笔尖并非狼毫,而是用一种极细的禽羽管制成,内里中空,灌注着一种由特殊草药汁液调配而成的无色墨水。她屏息凝神,用这支笔,在信纸的空白处,在那些寻常字句的笔画间隙,以及信纸背面对光才能看清的特定位置,写下了另一份密信:
“兄危,往京城。帝心难测,恐清算。若闻异动,厚亲设伏接应。”
墨迹在纸上迅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徐清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明暗两层信息都已妥善安排,且明面信件毫无破绽,这才将信纸小心折好,封入一枚小巧的蜡丸中。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一只羽毛灰白的信鸽安静地停在窗棂上,这是韩家军精心训练、用以传递最紧要消息的“灰影”。她将蜡丸仔细系在信鸽的腿上,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
“去吧,与往常一样,送到他手里。”她低声呢喃,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色。
信鸽咕咕叫了两声,振翅而起,化作一个灰点,迅速消失在铅灰色的天幕中。徐清宴望着它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心中默念:一定要……来得及。
临安,邓永年安排的一处僻静院落。
韩子厚站在院中,负手望着庭角一株枯瘦的梅树,枝头已有零星花苞,却在寒风中瑟缩。
他面容比在末襄时更加消瘦,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墨染,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近乎凝固的戾气。
那日被拒于城外,他心中猜地明白,却困于清宴的请求,最终来到了这里。像笼中鸟,等待判罚与结果……最近每一件事都像刺,扎在他的心上。
扑棱棱——
熟悉的翅膀扇动声传来。韩子厚目光一凛,迅速抬头,只见“灰影”精准地落入院中,疲惫地跳到他脚边。
他弯腰拾起信鸽,动作看似随意,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信鸽的腿部和精神状态,确认没有受伤或被拦截的痕迹。看到蜡丸上那个细微的暗记时,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是清宴的信,而且,与往常有别。
他不动声色地取下蜡丸,捏碎,取出里面的信纸。快步回到书房,关紧房门。
展开信纸,他先快速浏览了一遍那看似家常的内容。眉头微蹙,清宴的语气看似平静,但“天气反复”、“路途遥远”这些词,敲击着他的神经。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警示意味。
韩子厚走到窗边,将信纸举起,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并不明亮的冬日天光,缓缓移动角度。果然,在特定的光线下,信纸的空白处和字里行间,渐渐浮现出那些用密写药水书写的、更加触目惊心的字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韩子厚的心上。他猛地攥紧了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疲惫。
邓永年,与其接触久了,确也发现他是一个胸怀广阔之人,与天地之间少见的豁达。若是为将,必然有所成就,镇守一方;若是为民,乡间坊间亦是悠然自乐。
而他这样的人,不太理解邓永年对无定那个和尚的执着和忠心。他敬佩邓永年,却无法与他交心,他们不是一种人。
这些日子在邓永年的地盘上,他安全,却实则处处受制,如同被困在精致鸟笼中的猛兽,连与清宴通信,都要如此隐晦曲折。
这种仰自身无法掌控的感觉,他不喜欢。
邓永年对无定这么多年的感情,使得无定在末襄城时,邓永年会更多几分客气。但如今无定回了临安,那他的很多事不能再全然放心了。他韩子厚,从来就不是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兄长执意入京,他怎能安坐于此?他的兄长他必然要自己去救,容不得再等。
一个计划,迅速在他心中成型。
他不再犹豫,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纸张化为灰烬。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一贯的阴沉与冷峻,推门而出,径直去寻邓永年。
邓永年正在书房处理公文,见韩子厚来访,放下笔,脸上带着惯常的、看不出深浅的笑容:“韩二公子,过来了。”
韩子厚拱手一礼,“嗯,将军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
邓永年听罢,看着韩子厚的目光无半分躲闪:“嗯,邓某猜到了。你兄长随皇使进京,这几日便到。你们兄妹若是需要帮助,邓某绝不推辞。”
“邓将军高见,但此次,在下是来向将军辞行的。”韩子厚扯了扯嘴角道。
邓永年眉梢微拧在一起,问道:“辞行?你这是欲往何处去?如此匆忙?”
“京城。”韩子厚直视着邓永年的眼睛,“家兄病重未愈,又被迫随军回京,小妹独力支撑末襄城,只有在下有机会破局。而今,兄长经长途跋涉,恐身体难以支撑。我虽人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