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王府中
“先生是殿下府上的医师?”
那人轻咳一声,“…准确来说,并不是。我与殿下萍水相逢,恰巧在京城,便来看看他。”
杜衡实在摸不准盛景行在想什么,此次若非他找到了吴爻师兄,只怕如今在宫中住着的又是自己了。
自己只是个用毒的人呐,哪里想要去管他们皇家的勾心斗角。逍遥天地,做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儿,多么自在。
从前师兄可是九死一生才从那谢家逃出,可怕呀,可怕。
杜衡看着眼前这位自称是吴爻侄女儿的小丫头,倒是有些好感。宁王殿下重义,但帝王之家终是薄情,师兄啊师兄,你再不喜欢他,又有何用呢?你这小外甥女还不是被人给拐走了。
命运如此嘛,师父说一切都是因缘际会,你再想逃避,不还是叫两位贤侄先后踏了进去。
“你喜欢宁王殿下?”出于道义,或者说好奇,杜衡决定开口试探试探这小丫头的心思,若是真的喜欢,宁王殿下确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他可以去吹吹师兄的耳边风。
若不喜欢嘛,那样最好,待师兄从宫中出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老皇帝的病不就那点事儿嘛,以师兄的能耐,治好他那可不在话下。
“啊?”贺元棠看着眼前这位眼里冒光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殿下?
若说喜欢,那便是骗了人,自己心悦之人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可与殿下相差甚远。殿下虽也是仪表堂堂,但到底是羸弱了些,浪荡了些。
若说不喜欢,自己与殿下演戏的事究竟有几人知晓?他会不会是来试探她的,还是真的想知道?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对自己那确实没话说,若是心中没有挂念之人,她想,自己应该也会喜欢殿下吧。
无论如何,就先说喜欢吧,一来这位先生与殿下关系极近,许是会告诉他。二来殿下又伤着,总不能叫他伤心了。
“喜欢。”她轻轻地说道,“殿下这样好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杜衡大笑:“这小子估计也这么认为。”
转身出门的步伐有些轻快,也有些幸灾乐祸,等见到师兄,他一定要告诉师兄,“吴爻你完了,你亲亲的外甥女儿也喜欢宁王殿下”。
看来这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是难得过上喽。
盛景行送走了太子,踏进内院。见杜衡眉飞色舞地走过来,见到他敛了神色。
“何事?”
“殿下出去这趟可还要紧?”杜衡打量着他的神色,与出去时无甚变化,想来应是无事。
方才已排毒换药,他底子本就不错,此次未添新伤,只待伤口愈合便无大碍。杜衡思索片刻,今夜将所需药方一一整理,明日交给那丫头,自己就要功成身退了。
下一站去哪里呢,去找师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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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十年,四月。京城
晨光像一池春水,轻轻地漫过王府黛瓦朱栏。微风撩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海棠树上打盹的鸟雀。
踏过青石板上未干的露珠,穿过回廊,她抱着药箱叩响了内室的门。
“进。”
声音轻轻的,没带着任何情绪。
与院内啼叫的鸟儿绕在一起,被朝阳染上几分暖意。
天还未亮时,杜郎中留了殿下所需的药方,和一句口信,飘飘然地消失不见。让她给殿下换药么?他那样连受伤都要强忍的人,会愿意叫她看见?
廊柱后,长卿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杜衡叔又不辞而别,把摊子都丢给小棠,会不会叫殿下生气?
“生气?他到时候还得感谢我呢。”早晨杜衡的笑声却还回荡在耳边。
“吱呀”一声,她已经进了门。
室内的血腥气味已经散了大半,复点上了他平日喜好的熏香,他眉目间淡淡的,披着赤色的衣裳,与腹间点点渗出的殷红倒是怪异的相衬。
卸下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倒生出几分清丽的俊美。殿下是很好看的,光是这张脸,就不怪有那么多女子心悦于他。
说来也怪,昨日宿在后院,未见着从前听说的什么夫人姬妾,不是说有十来个么,难不成都喜欢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走动?
还是真如话本中写的,殿下是在为心上人守节呢。
“杜衡呢?”
他开口的声音有一些干涩。
“杜医师昨夜教了我上药的手法,今日让元棠来为殿下换药。”她低头一件件将药膏白布取出,听他清了清嗓子,取杯倒了温水递在他手上。
“是他派的,还是你自请要来的?”
贺元棠接过杯子的手悬在空中,抬眼撞进那双狡黠的眼睛。殿下就算是受伤了,也还是这样自恋。
“那自然是我自请要来的,这样好的与殿下相处的机会,哪能不争取呢?”
她听见笑声从上方传来,绷着白布的腰腹也随之微微起伏。
“你就这样想与我好好接触?”
“嗯。”她点点头,小心拆开层层白布,用棉花蘸了药水轻轻涂抹。
只是这些伤口深深浅浅,不像箭伤,反而像是剑或者刀穿刺、划破的口子,尤其是腰侧较长的一条,她分明记得那日自己就是被他护在这侧,哪里会伤成这样。
更怪的是,她从前与舅舅出诊,也见过三两富庶人家的子弟,既不用务农劳作,也不必下河捕鱼,多是心宽体胖大腹便便。就连贺元毅那样的读书人也不过只算得上是匀称。
这位平日花天酒地养尊处优的王爷,衣袍之下,居然有几分精壮魁梧。为他涂药时,指腹隔着冰冰凉凉的药膏,还微微发硬。
难道殿下背着大家偷偷锻炼?
与他离得近了,突然而来的一阵熟悉感却让她脑子有些发晕。
“愣着做甚,看本王看傻了?”
晨间的阳光透过窗格,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半边脸上,眸子泛着琥珀色的光,眼睫半垂,随着呼吸上下微微颤动。
贺元棠猛地回过神来,手中的药瓶险些没拿稳。忙摆出一副得体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对着盛景行“嘿嘿”干笑两声,脸颊上两抹红晕还未散去。
“怎么?盯着本王的身子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感想?”
感想?看就看了,还能有什么感想,不敢想、不敢想。她暗暗摇摇头。
“殿下这伤不算新,看着已经快好了。”
盛景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行了,你下去吧。”
她犹豫二三,还是问道:“殿下,我舅舅那边情况如何了您可知晓?我什么时候能回满庭芳去?四月月丹姐姐的演出可还看得到吗?”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看演出?三个问题问了宫里,问了满庭芳,为何不问他怎样了?不对不对,自己在想什么东西。
“住在王府,还能叫你受了委屈?”盛景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