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全场紧绷的那根弦随着灯光的熄灭而崩断,死寂仅仅维持了三秒,随即是爆炸般的混乱:
“怎么回事?”
“艹,哪个不要脸的摸老子屁股!”
“我的筹码呢!谁趁火打劫偷了我的筹码!”
“别抢了,这是我的!”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吵得林蒲桃耳朵疼,但在灯光熄灭的刹那,她捕捉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金属相撞的脆响。
还有几乎同步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对于旁人只是杂音,对于听力远超常人并且受过专业训练的她,清晰如黑夜中的萤火。
让她警觉地是,没有飞刀刺入苹果的声音,没有飞刀落地的声音,甚至没有查瓦特挣扎的声音。
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攫住了她。
她试探着向前迈步。
骚动的赌徒们竟奇迹般钉在原地——贪婪的野兽守着结果,生怕一动便鸡飞蛋打。
“血!是血的味道!”前方,一声兴奋到变调的尖叫划破黑暗。
——正是查瓦特的方向!
林蒲桃的睫毛不可控地颤抖起来,不祥的预感几乎化为实质。
她冲破人群,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瞬间淹没她的鼻腔。
“啪!”
聚光灯在她头顶亮起,刺得她眯起眼睛。
当视线恢复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窖。
查瓦特跪坐在地,喉咙插着那柄本应射向苹果的飞刀。刀身完全没入颈部,只余镶着宝石的刀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刀口和嘴里喷出,在白色POLO衫上晕出刺目的红,像一朵从喉咙里破土的妖花。
那双曾经傲慢的眼睛此刻盯着虚空,再无生机。
“偏了!”
“我们发财了!”
“迦陵这不得赔个底朝天!”
“赌!我们继续赌!我还要赌!”
极致的欢呼声响彻全场,林蒲桃感觉脚下的地面都被这股声浪撼动。
那一张张人脸全部扭曲延伸,变成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们早已忘了对少年身份的畏惧,彻底沉浸在金钱的狂喜之中。
这时,一个黄铜铃铛滚到尸体脚边。
她浑身巨震——这铃铛,和梁宴声死亡现场的招魂铃一模一样,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迦陵就是用这种东西,来压制冤死的灵魂。
他这样的人,也会怕鬼吗?
林蒲桃只觉得荒谬,从她踏入这里、查瓦特认错人、迦陵设下赌局直到此刻的死亡,每一步,她被裹挟着,沾上罪恶的鲜血,成为恶鬼的一份子。
“……”
不!她不是!
林蒲桃转过身:“冤魂索命!血债血偿!”
任务未成,她不敢直面迦陵,只能对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平静地诅咒他们:
“一起下地狱吧!”
她一脚狠狠踢开那枚沾血的铃铛。
赌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这妞是吓傻了吧?!”
“自己失手杀人,还在这装神弄鬼。”
“迦陵先生,该结账了!”
迦陵站在她身后,看着地上滚动的铃铛,微微挑了挑眉。
那铃铛“叮”地一声,似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林蒲桃凝神望去——
铃铛旁,地毯缝隙里,反射出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银光。
她立马用指尖捻起,一枚三寸长的银针,举过头顶:“看清楚了!有人用这个改变了飞刀的轨迹!关灯前,我的刀明明是——”
“侄女,”迦陵毫无起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吐出的话语却让她寒毛直竖:“游戏规则里可没有说……不能出千啊。”
她猛然转身,撞进一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睛里。
迦陵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铃铛,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一场下午茶会。
林蒲桃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你早就知道!”
迦陵笑出声,突然凑近她耳边:“知道为什么是苹果吗?”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着一丝淡淡的茉莉冷香:“禁果总是最诱人的。”
说完,他朗声一笑,对着全场宣布:“各位,是我输了,今晚我买单!”
一槌定音。
气氛即将被推向癫狂的顶点,目睹一切的米娅终于忍不住尖叫:“你们不怕叻察耶将军的报复吗?!”
戴着粗金链的赌徒哄堂大笑:“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凶手不是站在这儿吗?”
“对!赌局是迦陵设的!刀是他侄女捅的!关我们屁事!”
林蒲桃厉声反驳,指向尸体和银针:“飞刀刺穿喉咙的角度和深度,跟我扔出的方向完全不符!这分明是有人趁黑,拿着刀捅进去的!”
另一位离她最近的赌徒大气一哼:“小姑娘,你表叔都承认了,你又何必认死理呢!”
林蒲桃紧握双拳,指节发白,冷冷扫过一张张或嗤笑、或庆幸、或不怀好意的脸:
“她真是迦陵表侄女?什么表叔能为个表侄女做到这份上?”
“就是,那可是叻察耶将军!还有那么大产业……”
“嘿,这下迦陵跟将军结仇,咱们的机会来了!”
他们隐秘的心思无所遁形,这些誓要将她钉死在审判的十字架上的恶意让她熟悉又胆寒。
师父宋家峰的话在脑中回响:“当所有人都在指鹿为马之时,真相就会变成毁灭的利剑。”
利益,真是异化人类的催化剂。
而迦陵熟练地掌握这剂猛料,逼梁正彦杀议员是这样,如今更加游刃有余。
意识到这一点,林蒲桃极力保持冷静。这个场上,不只有迦陵会玩弄人心。
她讥诮一笑,高声道:“你们觉得叻察耶会放过你们吗?”
这句话瞬间浇灭了赌徒们美好的幻觉,将他们拉回残酷的现实。
没错,就算今天他们翻本,那位叻察耶将军就会放过因为旁观而获利的他们呢?
除非……
那些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笑容,转而化为阴狠和盘算。
他们纷纷看向那群没有获利的“目击者”——十几个高中生噤若寒蝉地缩在角落,满眼恐惧地看着那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目光。
另一些目光,则投向了场中央的迦陵和林蒲桃。
这群红了眼的人,居然在短短几秒内,达成一个共识——杀了所有目击者,将迦陵献祭给叻察耶。
林蒲桃毫不意外。
集体的疯狂,远比单独的恶徒更具毁灭性。
只是,他们过早地将恶意暴露在迦陵面前,从未真正见过“毒蛇”的真面目,不知道迦陵那无声放纵的欣赏背后,是无人能承受的代价。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几个尚存理智的看客察觉到异常,正悄无声息地往赌场唯一的逃生通道溜去。
外面是黑压压一片的保镖,领头的正是如同铁壁、一脸狞笑的吉姆。
——传闻迦陵身边有两个影子。
赌场内只见维猜,原来另一个吉姆,早已守在了门外,只为瓮中捉鳖。
“进去!”吉姆笑得放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老大可没发话让你们走!想出来?试试看老子拧不拧得断你们的脖子!”
赌徒们面如土色,被逼退回。
这时,迦陵打了一个响指。
这声响指轻快而明亮,落在众人耳中却像枪响。
冰冷的手掌再次扣上林蒲桃单薄的肩头。欣赏完这场因他而起的疯狂闹剧,迦陵低低地笑出声来:“沅沅,听到了吧?如果让他们出去了,我们可就麻烦了。”
“……”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他故意制造这场“盛宴”,用人性的贪婪和不耻做他的下酒菜,不计后果,也无所谓因果和罪恶。
这场赌局他输了,却赢得彻底。
迦陵神情泰然,好像没有感受到林蒲桃隐忍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