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兰幽6
虽有谢斐安慰,但回去后姜月依旧脑中杂乱,心中郁郁,今晚注定不能安眠。
半夜她果然被噩梦惊醒。
她梦到爹娘手握刀剑,为国战死,倒在一片残垣断壁中。梦中一片血海火山,烧杀抢掠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最后,她梦到了白衣几乎被血污沾满的谢斐。
谢斐哭了。
月色冷辉中,谢斐看着面前冲天的火光,两行清泪沾染脸上血污流下,最后猛然咳出一口血。
“公子!”
“大将军!”
姜月惊醒后,坐起身缓了半晌。静夜万籁俱寂,方显得心跳如雷。
外面几声偶尔的鸟鸣透过纱窗,姜月回神,转头看向窗台。静了一会,再也睡不着,姜月干脆起身穿戴好,打算出去走走。
秋叶秋水也立即起来了,但姜月没让她们跟着,只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
今夜月色如水,倾洒银辉,和梦中那日相差无几的月光。姜月抬头望月,低头沉思,走着走着,回想起昨日白天谢斐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
“有我在,妹妹尽可放心。”
她当然放心他的能力。现在的问题是,兰城陷落的代价过于沉重,如何能够把损失降到最小。
如果作为南北枢纽的兰城落入黑水若之手,黑水若就可占尽西南水草丰茂之地,粮草再无后顾之忧,进可攻退可守。可以说,这就是决定景朝生死的关键之战。
姜月从袖中摸出谢氏玉佩,看了一会,脑中把所有信息从头到尾再梳理了一遍。
如果张先早有筹谋,那筹谋得越久,知道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容易暴露,谢家也一定会有所察觉。
现在谢家对张先的野心一无所知,这说明张先虽有谋反之心已久,但极有可能是在此时此地临时起意,才打了兰城一个措手不及。
姜月越想越觉得,张先此次的兰城之行就是关键。
他见到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
不日此人上门,就是答案揭晓之时。
心里想着后面的安排,一片光照亮姜月眼前路,此处的院落灯火通明。她抬头一看院门上面,心下感概,她竟不知不觉走到谢斐的云水院了。
很快,姜月就皱了皱眉,现在都寅时过半了,谢斐还没睡?
嗜冰嗜甜熬夜挑食,简直是怎么不好活怎么来。这人本身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心思沉敏,前世领兵打仗,又遭逢父母亲族离世,无怪乎英年早逝了。
姜月深吸一口气,敲响云水院的门。
今天姜月也是想得太多,一时没注意到云水院今日和往常有点不大一样。平常谢府只是关开里屋的门,各个院门都是不怎么关的。
等人来开门的时候,姜月就反应了过来。
里面在干嘛呢?
没一会,院门就被打开,里面的鹤庆一见是姜月,忙行了个礼。
“姜小姐,这深更半夜的,可是找公子有什么急事?”
姜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你家公子现在方便么?”
鹤庆连连道:“方便,方便,小姐稍候片刻。”
见鹤庆没把自己迎进去,姜月就知道里面一定在做什么,或者有什么人在。
联想到最近的事,姜月担心和张先有关,禁不住往里望了望。
两边的侍卫见状,怕姜月误会,虽不能说里面具体,但皆朝姜月挤眉弄眼:“姜小姐,放心吧,里面没事的。”
“公子他人品可是一等一的。”
断不会做出背着姜月和人私会的事。
姜月轻轻甩袖:“这叫我怎么放心?”
一看姜月脸上隐隐的愠色,侍卫心里慌张,越描越黑:“真的没事的,公子他只是……只是和人有约。”
“啊不不不,只是之前已经有商定此时……不对不对!”
姜月当然知道谢斐十成十有事要做,但她关心的另有其事:“我问你,你家公子,平常都是什么时候歇下?”
在姜月面前,此时侍卫已经有些昏头,直接就说了:“说不定的,晚的时候多,像这样忙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
“而且,公子向来眠浅。”
正说着,谢斐已经到了门前。虽然院门遮掩着,他还见不到来者,但一看门口这几个没出息的样子,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谢斐脚步很轻,一个侍卫回头看到谢斐惊呼:“大公子!”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谢斐无语道:“你鬼叫什么。”
侍卫们都泪流满面。您可算来了,再让姜小姐问下去,他们估计要把什么事都说了。
谢斐白了几人一眼道:“哼,连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松懈成这个样子。”
“属下后面就去领罚。”
几人朝谢斐一拱手,飞速离开。
谢斐无奈叹口气,从门里探出头:“妹妹。”
姜月先没有说话,只是看他一眼,又看天上一眼。谢斐心里明白,从门口出来走到姜月面前,笑道:“妹妹又要怪我来,但我是有事的,你看。”
谢斐从袖里拿出一封信笺,朝姜月那边递了过去:“这是西北那边传来的消息。”
悄摸跟在谢斐身后,准备听个墙角的鹤庆有些惊讶,这虽不算什么机密,但也不是随便就能与人说的。公子这么信任姜小姐么?
姜月摇了摇头,西北那边,无非就是黑水若可能千里奇袭兰原州的消息,这她知道。
“我不用看这个,”姜月仔细端详着谢斐的神色,看有无异样,“谢哥哥,这么晚都不休息,长此以往,对身子很不好的。”
看起来,谢斐精神还算好。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侍卫卖了,谢斐面不改色道:“我也是偶尔这般,不要紧,今晚是有要事。”
姜月反问:“偶尔这般?”
谢斐露出温柔笑容:“嗯——是偶尔。”
不过这偶尔稍微多了一些而已。
“再说了,妹妹也不是这个点了也没歇息么?”
姜月立即反驳:“我今晚睡不着,偶尔而已。”
“嗯,我也是。”谢斐面上笑眯眯。
姜月被自己的话噎到,好像她和谢斐一样也是嘴硬狡辩。
姜月微嗔地瞪了谢斐一眼:“再要紧的事,也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谢哥哥还有事要忙,我就不多留了。”
咦?
见姜月就这么轻轻揭过,谢斐歪了歪头。
这就没了?
姜月转身离开,这会儿她睡意已经上来了,身后谢斐叫住了她。
“妹妹。”
姜月转头:“怎么?”
谢斐眼睛流转在姜月身上,现下她身在灯火之下,檐下挂着的照亮灯笼打下一片暖色,平添她身上温柔。这会似是有些倦了,眉眼儿都低着,少见的情绪外露,让人心生亲近。
谢斐负手站在院门口:“好睡,晚安。”
姜月也笑着对他挥挥手:“嗯,谢哥哥忙完了也早早休息。”
谢斐转身回到院里,侍卫关上门,里面两个青年迎了出来,身后屋子里还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向外看。
现在谢斐的院子里可称得上是英才云集,皆是汇集此处共商大事。
这两个出来的人,一位是刘家的老三,一个是秦家的老二,在外也是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
“谢兄,”刘舒恩持扇,拍拍谢斐的肩,“做什么去了那么久?”
和秦老二秦子煦对视一眼,刘舒恩打开折扇笑个不停:“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我们的世玉公子火急火燎地跑出去啊?”
说出来吓死你们,谢斐心道,这下也不做隐瞒:“刚才外面的人,是姜良琦姜大人之女。”
刘舒恩一惊,收起了折扇,一边沉静寡言的秦煦面上也露出惊讶之色。
“可是那位疏理洺水,大安中州,后来又□□黑水若的姜大人?”
“那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