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箭来
武昭心安不少,李叔升了官、李大娘也不被追究,除了这两人,她没什么好在乎的。
柳平还算客气,这倒出乎她的意料,不知是因为她的法子有用,所以对她高看一眼?还是国公爷身边人的行事作风本就如此。不过,征战狄戎,能尽绵薄之力,也算功德一件,虽然结果超出预料之外,却没什么后悔的。
她被安排给柳平下属亲卫队,这些人不愧是中军精锐,除了要干粮和去茅房,她再变着法子搭话,半个字也不与她多说。他们不怕她跑,周围茫茫大漠,离了队就是死路一条,但也不准她回李大娘身边。
武昭很快认清了现实,却死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这样安排。
半夜,主帅下令夜袭,本以为会被留下,可是周围人看起来没有这个意思。她不敢暴露自己会骑马,于是人高马大的士兵拎着她,像扔鸡仔一般扔上马背。
为了防止她影响骑马,她双手被粗麻绳反绑于身后,绳索穿过马匹鞍具的固定环。中途怕马累着了,还会再被拎起来丢给旁人。
其他人不知道她是女子,急行军途中,气氛肃穆紧张,哪里顾得上她一个小人物什么感觉。若不是柳平对她有几分客气,又不能耽误行程,只怕会被绳子系在马尾巴上当囚犯一样拖行。
这些士兵们都身着盔甲,她双手又被绑在身后,所以,没有被抱着骑马的羞赧,只有被兵器刮蹭到、被硌到的疼痛。好在马背颠簸,她又一直灰头土脸的,倒也没人注意到她那不太自然的表情。
待队伍到达,武昭的手腕已经多处破皮,混身的各处关节都似散架一般。路上被丢来丢去,她晕头转向,几乎把进肚的干粮都吐出来。
等到武昭缓过劲来,敌营已燃起熊熊火光了。
武昭未曾亲眼见过打仗,虽然无数听父亲提起过,在各种各样的兵书和话本里看过,却不知道真实的战场是这样的。
烈火、鼓鸣、喊杀声、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整个地面好像都在震动,连带着耳膜,甚至脑子一起颤抖。
眼前是晃动的一个个黑影,轻骑手持陌刀,寒光凛凛,纵马挥砍,如切瓜剁菜;步卒紧握特制的钩镰枪,专砍马腿。
夜凉月暗,火把的照耀下,鲜血飞溅,不知道是谁的头颅或是身体的什么部位,四处乱滚。此时,人已经不是人了,是野兽、是工具、是....是比这大漠里的沙砾还渺小的东西。
面对战争,恐惧是如此轻易而直接,她条件反射地向肩后摸去,却摸了个空,抬手时关节的疼痛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而这,才刚刚开始。
队伍最前方,杜琮见袭营效果不错,十分满意,大喊一声:“刀来!”
一旁扛刀的兵士赶紧上前,杜琮探手一取,顺势一抖,沉重的大刀在手里滴溜溜转,卷起呼呼风声,他哈哈一笑:“众将听令,杀!”
“杀!”
***
两军交战,主帅率先冲杀,这对士气是极大的刺激,乌泱泱的大军喊声震天,原本平静的绿洲瞬间变成修罗场。
但好歹是勋爵在身的人,身边亲卫片刻不离,柳泰也跟随他杀敌去了,柳平则带一队弓箭手,在一处高地随时放冷箭,武昭现在归他看管。看他浑身上下只带了弓箭和一柄长剑,武昭明白,柳平练的功夫大抵不适于马上厮杀。
“放!”
柳平一声令下,箭雨扑向远处的敌军,武昭看着下方的狄戎人一排排倒下,心中暗暗叫好。
远处,杜琮持刀杀敌,仅靠双腿控马,风一般地冲进狄戎兵堆里。
大刀呼呼砍过,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十个亲卫在他屁股后面狂追,也顾不上身边半死不活的狄戎人,其中一个头盔都追掉了。
身后是发急的柳泰——若是杜琮有个三长两短,他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一边骑马一边招呼身后的队伍赶紧跟上。
武昭看着这场景,吃吃笑起来。聪明的人往往谨慎,难得杜琮在聪明之余还颇具神勇,虽然只见了两面,武昭已经可以断定,这位公爷绝不是深宅大院里长出来,惯于勾心斗角的阴暗之辈,更不是游手好闲、沽名钓誉,只会狎金戏玉的草包——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袭爵。
过了许久,杜琮砍累了,掉转马头奔回中军,吩咐旗手下令,摆“雁形阵”分进合击。柳平看着杜琮越跑越远,终归是担心的,虽知道以杜琮的武艺,万人中冲杀往来不成问题,此时见他终于回转,也是松了一口气。
那边,狄戎首领还欲集结残部反击,却被阵法两翼的骑兵迂回包抄,截断退路,首尾不能相顾,被分割围歼。
杜琮携众将归来,柳平上前去报告战况,弓箭队仍在高处待命。
狄戎大军已是强弩之末,几队人马仓皇西遁,武昭站在高处,周围的弓箭手偶尔配合下方兵士杀敌,渐渐的,天边透出光亮来。
武昭在角落环视四周,这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目力甚好,看到四散奔逃的狄戎残军中,有一队的马匹、穿着与其他队伍不同,队形也怪异,几个将领模样的人逃命时不在最前面,却似环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
狄戎人熟悉大漠地形,因此溃散起来也毫无章法,这里一队,那里一从。下方又在忙于歼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古怪。
武昭拍拍身边的弓箭手:“你看,那队人是不是在围着什么?”
“......是吗?我咋看着不像?”
“你再仔细看看。”武昭有点着急。
“好像是,我射来看看。”
一箭飞去,堪堪碰到最后面一人的后腰,就算被铠甲拦住,强弩之末,也伤不到人。
射罢,这伙人有所觉,明显紧张起来,围得更加密不透风,还一边骑马,一边张弓向他们还击。
武昭赶紧和旁边人蹲下躲避,再起身时,这队人马已经越跑越远,根本够不上射程了。
不行,绝对有猫腻。直觉告诉她,这绝不简单。
武昭急了,她扭头寻找,看到了弓箭队系在一旁的战马,有的马鞍旁边还挂着短刀。
柳平还在不远处,杜琮的身边。战事已近尾声,四处是杀了一夜、疲惫不堪的将士,没人顾得上她。
她咬了咬牙,忽然向马匹猛冲过去!
旁边的弓箭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她离马匹越来越近,才惊呼起来。
武昭狂奔到一匹马的跟前,抽出短刀,一刀断了缰绳,单足点地,身姿如燕子般轻盈跃起,手掌重重按住马鞍的瞬间,双腿已灵巧地翻上了马背。
她一夹马腹,再使劲一拍,当即如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
弓箭手的骚动和惊呼最先引起了柳平的注意,随即杜琮也望了过来,站在一旁的柳平“将军”二字还未出口,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