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圣芒戈(上)
小天狼星·布莱克晃了晃自己的杯子,把最后那点琥珀色的液体一口闷了。
酒精灼烧过喉咙,但没什么感觉。他今晚已经喝了太多,多到舌头开始发麻。他伸手去够矮桌上的酒瓶,手碰到玻璃瓶身时停了一下——瓶子已经见底了。
他把瓶子推到另外两个空掉的威士忌酒瓶旁边,起身到旁边的酒柜里翻找起来。他很快又翻出一瓶,拔掉软木塞,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倒满,瞥了一眼对面的扶手椅,把瓶子往矮桌对面推过去。
对面坐着另一个人。
壁炉的光照不到那个角落,黑袍、黑发都融进了阴影里。那人拿起小天狼星推过去的酒瓶,又倒掉了大半瓶。他们之间没有交谈,甚至没有对视。小天狼星听到对面传来轻微的液体倒进杯子的声音,然后是吞咽,接着便是沉默。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因为这样的夜晚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
小天狼星重新坐回旧沙发,沙发发出吱嘎的响声,他仰头灌下一口酒。这间客厅很小。墙边的书架上被褐色封皮的旧书占据,一盏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来,投下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中间那张矮桌。壁炉在烧,可房间里依然冷得刺骨。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的。对了,是去年八月。某天他加班到了深夜,下班后发现自己站在了这扇他本该再也不想见到的破木门前,对自己是怎么来的毫无印象。那场架打完才没几天,他本该恨透这个地方,可他还是敲了门。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有酒吗”。
开门的人看到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没赶他走,而是转身走进了屋子。小天狼星跟进去,在沙发上坐下,对方递给他一杯酒,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喝酒。小天狼星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一杯接一杯。
从那以后这就成了习惯。每个周末晚上他都会过来,一开始还会要酒喝,后来直奔酒柜,比在自己家还熟悉。九月的某个周六,他敲门时才想起开学已经过去两周了——那人应该回霍格沃兹了。他准备转身离开,门却忽然开了。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小天狼星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这才明白,每个周末,那人都会回来。
他们从不聊天,不谈任何有意义的事。偶尔有一两句话,也都是关于酒的——“没了”“第二层左边”“自己去拿”。大多数时候,他们可以在同一个房间里坐上几个小时,一句话不说,各自喝着酒,等时间慢慢熬过去。
有时候小天狼星会在沙发上睡着。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对面的扶手椅空了,只剩下一个杯子倒扣在桌上。他会自己离开,回家洗把脸,换身衣服,然后去魔法部。工作能让他暂时不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但到了晚上,当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堆积如山的羊皮纸——
他会又一次忍不住过来。今晚也一样。
杯子里的酒又喝光了。对面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那个人也喝完了,把空杯放回桌上。
小天狼星伸手去拿酒瓶,动作熟练地把瓶口对准对方的杯子,倒到七分满,然后给自己也倒上,还没举到嘴边,对面的人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看到那人的身体绷得很紧,右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左臂。小天狼星把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撞见了。
对面那个人用了几秒钟才直起身,站起来时动作很急,一手还捂着左臂,另一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斗篷。
他停了一下,右手抬起,在左手无名指上摸索了一会儿。银光闪了一下,戒指被摘了下来。他把它塞进长袍内袋,按了按那个位置。
小天狼星的视线落在那只空荡荡的左手上,没说话。
壁炉的火光从侧面照过来,映出半张苍白得像死人一样的脸和油腻的黑发。斯内普没看小天狼星,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滚回去。”
“啪”的一声,人影消失了。
小天狼星嘴角扯了一下。
“又要去伺候那个疯子了?”他朝着空气说,“好好表现,别露馅。”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剩下的酒,玻璃杯重重放回桌上。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捞起自己的外袍准备离开。反正人都走了,也没必要继续坐着。明天还要去魔法部,还要假装一切正常,还要面对詹姆斯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
一头银色的牝鹿穿墙而入,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客厅——书架、墙壁、壁炉、所有被阴影吞没的角落都变得清晰起来。它低下头,莉莉的声音响起:
“哈利回来了。在圣芒戈。速来。”
小天狼星手里的外袍掉在地上。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砰砰砰砰,越来越快,像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什么?”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这是幻觉。是他喝多了产生的幻听。十四个月,四百多天了,他们早就不再抱太多希望了,不是吗?
可是那只银色的牝鹿还在那里,甩了甩头后慢慢消散,留下银色光点在空气中飘浮。客厅重新陷入昏暗。一切恢复了原样,桌上的空酒瓶还立在那里。
小天狼星的腿软了,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桌子轻微地晃了一下,一个空酒瓶倒下,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才停住。狂喜瞬间涌遍全身,将长久以来的绝望和麻木全部撕碎了。
哈利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他弯下腰,手指抓住外袍,试了两次才拿起来。
圣芒戈。莉莉说在圣芒戈。他现在就要去!
幻影移形的咒语已经在舌尖,魔力在血管里奔涌。他披上外袍,扣子都没系,就这么胡乱裹在身上。
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小天狼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把空椅子。那里刚才坐着的人此刻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向伏地魔下跪,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那可怪不了我。”他耸了耸肩,对着空椅子说,“我又没办法找到你。”
爆裂声响起,客厅里再也没有人了。
——————
两小时前。圣芒戈的急诊室里,墙上的挂钟刚过午夜十二点。
莉莉·波特把羽毛笔插回墨水瓶里,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羊皮纸上记录着今晚的几个病例——魔杖反弹咒、错服的膨胀药剂、尖牙天竺葵的咬伤。都不严重,处理起来也很顺利。
急诊室的门紧闭着,里面空无一人。走廊上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魔法肖像的轻微鼾声。她告诉自己应该庆幸——安静的夜班总比忙得脚不沾地要强。
莉莉回到治疗师休息室,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茶水早已凉透了,她皱了皱眉,勉强咽了下去。
自从上个月拿到治疗师勋章,她就一直在值夜班,每周至少三次,从午夜到清晨。魔法部抽调了太多人手去加强安保,医院人手紧缺,新人必须多值班。
莉莉并不介意,夜班让她可以白天陪黛西。小家伙现在一岁多了,刚学会走路,每天拉着她的手在屋里摇摇摆摆地走着。今天傍晚她离开时,黛西正趴在巴希达老太太怀里,一只小手抓着老人家的披肩,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妈妈拜拜”。
她现在应该睡着了吧。
想到巴希达,莉莉忍不住笑了一下。一百多岁的老太太,精神却好得吓人,坚持要帮她照顾黛西。
“我那房子安静得能听见老鼠打呼噜,”老太太当时说,“有个小家伙在,至少让这地方有点生气。”她说着语气软下来,“你看起来很累,孩子。记得照顾好自己。”
莉莉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真正休息过了。
黛西满一岁那天,她做出了决定。
她去了霍格沃兹,把尘封多年的成绩单放在邓布利多面前。五个“O”——魔药学、变形术、魔咒学、草药学、黑魔法防御术。
“我想去圣芒戈工作,”她说,“您能给我写封推荐信吗?”
邓布利多那双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哀伤,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波特治疗师?”
门被推开,欢迎女巫海伦探进头来:“三号诊室来了个病人。魔药事故,不太严重,但需要治疗师看一下。”
“我马上过去。”莉莉说。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石灰绿长袍,走出休息室。走廊里的灯光比休息区亮一些,墙上贴着各种海报——“魔药安全十大守则”、“如何识别常见魔法中毒症状”、“狼人袭击后的应急措施”。她走过这些海报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三个月来的经历。
那时候她每天都要重新背诵这些知识,白天在圣芒戈培训,晚上回家照顾黛西,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克利切和多比轮流帮忙——小天狼星主动派来的克利切,还有因为对哈利的忠诚而留下来的多比。那两个家养小精灵经常为照顾黛西的方式吵得不可开交,黛西就躺在摇篮里看着他们,咯咯笑着流口水。她给他们起了名字——“多多”、“基基”——每次叫都能把老家养小精灵气得直跺脚。
巴希达在她准备最终考核的那周,主动接过了照顾黛西的任务。“别担心,亲爱的,”老太太说,“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最终她通过了所有考试。普林格尔女士亲手把治疗师勋章别在她的长袍上——一个小小的银色徽章,上面是魔杖与骨头交叉的图案。
“欢迎加入圣芒戈,波特治疗师,”她说,“你将被分配到魔药与植物中毒部门。”
三号诊室的门半开着。莉莉推门进去,看到一个中年巫师坐在检查床上,表情尴尬又痛苦。他的两条手臂和两条腿都覆盖着深绿色鳞片。
“晚上好,”莉莉走到他面前,“我是波特治疗师。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中年巫师抬起头,尴尬地挠挠脑袋:“我妻子最近总是睡不好,我想着也不算太难,就试着自己配点安眠药剂……”
莉莉点点头,开始施展诊断咒。淡蓝色的光从魔杖尖端流出,在男人身上盘旋。
“用的什么配方?”
“就是标准的睡眠药剂。缬草根、薰衣草、蝾螈血……”
“先生,”莉莉努力保持着专业的语气,“标准的睡眠药剂用的是弗洛伯虫黏液,不是蝾螈血。你没有察觉到药剂颜色不对吗?”
中年巫师尴尬地缩起肩膀:“我……看着差不多,就先自己试了一下……”他举起右手给莉莉看,那些鳞片已经蔓延到手腕处,“结果一觉醒来就这样了,还特别痒。我妻子让我自己来医院。”
“这是中毒反应,不算严重。”莉莉收回魔杖,转身走到药剂柜前,“我现在就给你配制解毒剂。”
她快速从药剂柜中取出几瓶材料,在工作台前迅速地调配起来。倒入基础溶液,加入两颗槲寄生浆果,逆时针搅拌两次,再加入牛黄粉末……
这些步骤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三个月的培训让她重新找回了学生时代的肌肉记忆。那时候她曾经接受过治疗师的训练,在她和詹姆斯刚加入凤凰社那年。但训练只进行了几个月,她就怀孕了。后来哈利出生,战争结束,她就再也没想过要回来。
十三年过去了。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成为治疗师。
面试那天,普林格尔女士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她的申请材料。
“十三年的空白期,”这位圣芒戈副院长平静地说,目光从文件上抬起,“波特夫人,可以解释一下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些什么吗?”
“我在照顾家庭,”莉莉说,“我有两个孩子。”
“我明白。但是治疗师的工作需要持续的实践和学习。十三年的中断……”
“我知道,”莉莉的态度很坚定,“但我从未停止学习。我一直在研究魔药,为家人和朋友配制各种药剂。我也在关注《魔药周刊》和《治疗师通讯》。我的技能可能确实生疏了些,但我愿意接受一切考核。”
普林格尔女士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眼镜打量着她,然后低头继续翻阅文件。
“我们收到了两封推荐信,”她说,“一封来自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对你的魔药天赋评价很高。另一封……”
她翻到下一页,停顿了一下。
“另一封来自西弗勒斯·斯内普。”
莉莉愣住了。
她没有告诉斯内普这件事。他们又很久没联系过了,自从……哈利失踪之后。她甚至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的。
“斯内普教授的推荐,对我们魔药与植物中毒部门来说很有参考价值,”普林格尔女士合上文件,“基于这两封推荐信,以及你的N.E.W.Ts成绩,我们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但你需要接受三个月的强化培训,包括理论复习和临床实习。如果你通过了最终考核,你将获得治疗师勋章,并进入为期一年的试用期。”
莉莉毫不犹豫地说,“我接受。”
后来她给斯内普写了一封信,写了很多感谢的话。等了一个星期,收到的回复只有一句话:“医院需要优秀的治疗师。”还附上了一叠手写的笔记——都是教科书上找不到的魔药技巧。
莉莉挥动魔杖完成药剂,把调好的解毒剂倒进一个小瓶子里,这才转过身。
“喝下去吧,”她把瓶子递给那个巫师,“会有点苦,但很快就好。”
中年巫师苦着脸把药剂一口喝了下去。片刻后,他摸摸自己的手臂,鳞片纷纷往下脱落,露出下面正常的皮肤。他惊喜地叫起来:“梅林的胡子!终于不痒了!鳞片也不见了!”
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