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你不是,本来也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怎么现在语气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尤观柏维持着靠倒的姿势,反问幽幽传过来,带着点神经过度敏感下的防备。
不出半秒,他又猛地掐了下沙发扶手,坐直身体:“算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奉雪坐在他对面,目睹了这一系列烦躁动作的过程。
他就着融冰喝下一口酒,语调依旧平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你这自言自语的,我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人能够成为交心的好友直至今日。
尤观柏可以确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奉雪从来不胡乱打听。
他愿意说,他才会听。
这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在过去许多年里都让尤观柏倍感舒适。
可现在,胸腔里急需倾诉的欲/望正在横冲直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他难得埋怨起周奉雪如此不解风情。
“阿雪——”
他拖长音调,唤了声周奉雪的名字,又短暂地卡壳,而后才用略带不自在的口吻说道:“你还记得吧,我跟你提起过,露露以要期末复习为由,搬了出去。”
“嗯,然后呢?”
周奉雪放下酒杯,身体朝着尤观柏所在的方向微微前倾。掩去对于范露西“搬家”背后真实原因的了然,作出一副耐心聆听的样子。
“然后她又拒绝我周五去接她放学。”
尤观柏的语速加快,仿佛重新回忆那天的场景已令他不悦至极,“我不放心,想着趁午休有空去看看,结果在她宿舍看到了她在跟一个衣服脱光、露出上半身的男的,拍什么校园霸凌的期末作业!”
在这一大段絮絮叨叨,刻意加了许多形容词的内容里,周奉雪瞬间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尤观柏疑心病发作搞突击检查,并且抓了个他自认为的“正着”。
怎么,范露西天天在网上撩拨他不够,还有心思跟别人纠缠?
周奉雪沉定的眸光再度晃了晃,会意说道:“你终于想通了就好,她不适合你,你的性格,应该找一个成熟体贴,互补类型的伴侣,那样能够免去很多无谓的烦恼,依我看——”
“停停停——
“阿雪,你在说什么?”
尤观柏的眉峰顿时拧成一个结。
他打断了周奉雪的建议,难以置信地拔高音调,“我又不是要跟露露分手!”
在他之后,周奉雪也皱起眉头。
他听着尤观柏的话,朝着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发展了下去:
“我在想,”
尤观柏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在虚空的某处,专注分析起自身的爱情,“露露最近的反常行为,是不是代表着,我们的计划奏效了?她心里在意得不行,吃醋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你懂得,露露胆子本来就小,很多话说不出口,指不定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旁敲侧击地提醒我,刺激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
还有,他是怎么看出来范露西胆子很小的?
这世上还有比发现疑似出轨,不从男友那里下手,反而打算把“情敌”勾搭走还要大胆的行为?
饶是周奉雪与尤观柏相识近二十年,此刻他也难以对接上好友清奇诡异的脑回路。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尤观柏显然没有注意到周奉雪的无语,仍自顾自絮叨着。
他把一个小时前,独自坐在范露西衣服堆中间,好不容易构建的逻辑又讲述了一遍。
道理最终被总结为:如果范露西只爱他的钱,那么即便她知道他可能有“外遇”,也只会选择忍气吞声,绝不可能耍性子搬出去,更不会用“和别的男人亲近”这种方式来回击。
既然让她更在意的目的到达了,那他们也没有必要将计划再进行下去。
周奉雪突然有些忍不住。
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反问:
是不是在恋爱脑的眼里,对象拉x、放x都是爱的证明?
他无言良久,包厢内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
好在尤观柏此刻只求情绪输出,并不需要旁人给出及时的反馈。
提及心中最不堪的部分,他攥住威士忌的瓶口,仰面灌下一大口烈酒。
又向后靠上沙发,用手背盖住暴露在光线下的眼睛:“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昨天,我抱着她去洗澡,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放在桌上的那个手包。
“就是她和你我一起吃饭时,手里拿着的那个。
“包掉在地上,我发现她特别、特别紧张。”
他重复了“特别”两个字,强调那一瞬映进自己眼帘的异常。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魔怔了。
“脑子里下意识地想,是不是她在包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甚至幻想过,是不是那个叫什么蔺遥的学弟,背地里勾引她了?所以她在包里藏了个备用手机来跟他联系?
“然后我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把家里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翻了一遍。衣柜、抽屉、首饰盒……甚至连她电脑回收站里删除的文件,我都想办法还原出来,一个字一个字读了。”
他移开手背,眼神空洞地看向周奉雪,常年带笑的唇角却是不笑了,“但是什么都没有。阿雪,什么都没有。所有地方都干净到——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有臆想症的疯子。”
把所有当下的不堪,都袒露在周奉雪面前。
尤观柏又忍不住回忆起那个于他而言十分美好的,两人相识的过往:
“阿雪,不瞒你说,最开始在露露的老家,那个小城镇跟她认识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虽然一眼就能看透她那些藏不住的小心思,但她表达的方式,她那些出人意料的反差,总让我体会到……新鲜。后来临走时,我才会想着,既然还没腻味,就先交往看看吧。
他顿了顿,语气显出百感交集的复杂,“没想到,这一交往,就持续了三年。”
三年。
对于从小生活在取之不尽的爱意中的尤观柏来说,是个堪称漫长的数字。
无论是否顶着尤氏集团独子这重耀眼光环,他身边永远不乏前仆后继的追求者。
他也早已习惯,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优越的家世、出色的相貌、聪明的头脑,都是组成“尤观柏”这个人的一部分——无论别人是为哪一样而来,他都欣然接受。
他从未像那些狗血故事里的痴男一般,哀怨地质问“你为什么要爱这些身外物,却不爱我本身”。
他以为自己会坚持这个清醒,甚至有些冷漠的观念到永远。
直至遇上范露西。
……
深陷其中的局中人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