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归处何处
客栈的床到底是不舒服，应曈睡得并不好。她一夜做了许多令人疲惫的梦，醒来后却又什么都记不清楚。
躺回去也再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再核对一遍采购清单，准备开始采购。
别的都还好说，只要有钱不愁买不到。最难办的是中药的采买。
兽世可不像现世随便找个中药铺子就能配齐药材。不如说，很多中药材在此世还不被认为是“药”。
为齐暻治疗伤腿的药，在背药方时有句顺口溜：昆山土元续铜骨。*
分别指昆明山海棠，金边土元，续断，自然铜，以及骨碎补，是接骨续筋的良方。
齐暻近来忧思过重，还要再添一味合欢皮。合欢皮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可以解郁悦心，安神助眠。
按应曈最近的睡眠质量，她觉得自己也该煎点合欢皮药茶喝。
好在这些药材在兽世大都能找到差不多的替代品，例如金边土元其实就是一种虫子，应曈在鸟族开的食肆里寻到了不少。
解毒所须的锁心蛇胆意料之内的买不到，应曈叹口气，星坠谷是不得不亲自走一遭了。
除此之外，齐暻中毒后经脉受损，要想完全治好腿，以及让令使能力重回巅峰，需要修补破损的经脉。
这样接骨续髓修复经脉的药，倒是能买到。
神山雪兰，据说此物有概率激发兽人的潜能，使普通兽人觉醒为令君，但是至今无人成功。
皇室秘典中记载，此物可修复破损的经脉。但因为其激发潜能的传说，往往并不流通于市场，基本上只有拍卖才能取得。
应曈有些头疼，要去拍卖会上竞拍，钱就成了问题了。
她决定将手头上的事办完后，先去打听一下大致的价格。
想方设法将药材凑得差不多，已过了晌午。
兽世的食肆中多是一些简单烹饪过的肉食，她没什么胃口，买了些果子啃着吃。
都说雄性兽人爱吃肉，雌性兽人更偏爱水果素食，应曈觉得可能只是因为雌性兽人的味觉相对更加敏感。没有好好去腥烹饪的肉，直接烤的虫子，这谁能咽得下去。
早些年吃麦粒喝脏水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只是吃了一天外食就受不了了。
她已经开始想念无事居了。
办完事情就快点回去吧。
应曈把最后一点果子丢进嘴里，抬头看了看气派的牌匾，到了。
清秋商会，大祈最大的商会之一，分会遍布全国各处，这一处便是其在天昱城的商行，也是当地最大的商行。
应曈看看粮价，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故意问道：“掌柜，今日粮价怎么这般贵？”
“呦，这位小姐可是眼生，您近来不在城内吧？若是买粮可要赶早，这价啊，明日还得涨。”掌柜的笑眯眯道。他是一只毛色鲜亮的赤狐，头上顶着一对尖尖的耳朵，火红的大尾巴蓬松极了，一甩便指向了处理得很齐整的肉干：“请您别怪我多嘴，粮过几日或许也还有，肉可就剩下这么些了。”
街上与商会中零星的兽人均是行色匆匆，满面愁容。
应曈也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心中更是一沉，连清秋商会的粮仓都已不丰，其他商行只会更糟，此次到底是征集了多少粮草出去。
商会后堂突然冲出一个毛发凌乱的伙计：“掌柜的！您快去看看吧！小少爷不好了！”
赤狐面色一变：“失陪！”
应曈看着赤狐急匆匆地去了后堂，而很快，一位修者打扮的瘦人便面有倦色地走出来：“这孩子已失了魂，我能做的皆已做了，留在此处亦是无用，我再去神祠求取一些圣水。”
说罢不顾赤狐的恳求，叹着气离开了。
应曈看着赤狐失魂落魄几乎站立不稳，心下叹息。小儿急症，在这个时代轻易就能夺取一条幼小脆弱的生命。
不要再管闲事，昨日在城门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惹眼，不要再……
“掌柜的！小十二她闭过气去了！”
真是够了，她当了二十多年的影子，现在她只想做自己。
“掌柜的，我勉强算半个医者，你可愿让我看看那孩子？”
能当清秋商行的掌柜，多少也有些过人之处，赤狐在伙计的搀扶下站稳，几乎没有犹豫便道：“请姑娘相助，无论能否救回孩子，清秋商会必有重谢。”
应曈快步随仆从穿过后堂前往厢房，只见一只小狐狸浑身抽搐牙关紧闭，嘴角溢出白沫，她抬手一探，伴随着高热，掀开眼皮观察，孩子两目上视，俨然已经神志不清。
“按住她！”应曈道，双指搭上小狐狸的手腕：“这几日她可受了什么刺激？”
在场众人兵荒马乱，唯有赤狐还勉强留有一点冷静，他顺了顺气，语速很快地开始讲述。
前些日子官兵进城，孩子太小不知道厉害，被队伍中的大型猛兽吓得应激了，当时就失魂落魄浑身颤抖，一日之后便高热不醒。
症状和病因还有脉象都对上了，是小儿急惊风。
太好了，这病她能治。
她坐在小狐狸身侧，装作从怀中摸出金针，实则是现场悄悄用能力化出的羽针。一手精准掐定孩子的人中穴，另一手执针疾刺而入，指尖轻撵。小狐狸的牙关稍松，却还未完全清醒，她见状，毫不犹豫地捏起孩子纤细的指尖，于十宣穴上迅速点刺，挤出数滴浓稠的紫黑色血珠。
刺血法，能迅速开窍醒神、镇惊熄风，最是对症。
不消片刻，那小狐狸青紫的面色如退潮般缓和，喉中发出一声细微呻吟，紧绷的身子也随之软了下来。
她揉揉红通通的眼睛，声音又细又弱，对按着她的赤狐道：“小叔叔，我这是怎么了呀……”
赤狐喉头梗了梗，将小狐狸搂进怀里：“你吓死我了……”
应曈适时地藏起针免得再吓到小孩子，退到一边，对伙计道：
“好了，能醒过来就没事了，这几日尽量少见生人，饮食清淡，我开个方……嗯，我写几样东西，严格按剂量用热水煮，三碗水煎作一碗，一日两次服下，很快就会彻底痊愈。
“乡间的土法子，换了人这办法未必管用，请转告掌柜莫要外传。”
自觉此行干了太多不该干的显眼的事，应曈几笔写好药方，又是开了一点匿影，趁着商行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门口，一位气势不凡的身着劲装的武将步履匆匆地冲进商行内，差点与应曈撞个满怀，她险险避开，摇摇头，拎起买好的东西准备回家。
商行内院。
明朔急急捧着一大壶圣水冲进院中——“胡殊，圣水我找来了！哎？”
“明叔叔，谢谢你呀，我已经没事啦。”
“明朔，你来时可见到一个猎户打扮的女子？本体乍看是灰麻雀。”
“嗯，怎么？”
“先别问，你去追，一定把她带回来。”
明朔放下圣水，振翅，追着那道灰扑扑平平无奇的身影而去。
一炷香后，重明鸟脸色难看地无功而返。
“你跟丢了？”
何止跟丢，他不死心地绕着城寻了一圈，愣是一点踪迹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