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雪日的传教

清晨，天空沉郁的铅灰色，然而目之所及的地面，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亮得有些晃眼。

没过多久，一阵打着旋儿的冷风卷过街巷，星星点点的雪花便乘着风势，飘飘摇摇占满人们的视野。

街道上传来一片惊喜的欢呼。

谢茨听着声音不由好奇地从锻造坊出来，便看见丁元宁在店铺四楼露台那里专门改造的玻璃房内，笑着朝自己挥手。

“下雪天吃火锅，真是……舒服哎！”谢茨毫不客气地在贴着护栏的沙发垫上坐下，接过乐乐姐递来的一碗洛神花菌汤。

玫红色的汤水酸甜鲜美，喝下后立刻消除了喉咙的干渴。他微微侧过头，就能瞥到街上因初雪而兴奋的人群。

也因忽略法阵的存在，得以享受一份不被窥视的宁静。

银狼犬看着桌上丁元宁带来的养殖魔兽肉，也跟着点头，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这样才是生活。”

“我也没想到早餐也能吃火锅。”丁元宁最为热情，因为他今天的工作，只需要坐在谢茨家就能完成，“不过还别说，这样是真的自在。”

距离谢茨和刺猬那次交谈，已经过去了三天。游戏之神也在昨日，悄然新增了一批特殊的玩家账号。

就在几人闲聊着填饱肚子的工夫，镇子东边，距离谢茨家两百多米，神明屏障外的那片划定的空地上。

三组穿着玩家基础套装，但身上佩戴了鲜明神徽的玩家，正冒着逐渐密集的雪花，忙碌地搭建着三座简易的开放式小亭子。

菲斯特凝神看了片刻，眸中闪过了然：“一个和农作物有关的法则，一个关于语言和秘密的法则，还有一个……与这片冰雪同源。都不是构成世界的核心法则。”

丁元宁赞赏地看了眼银狼犬，肯定道：“游戏之神与魔网之神，已经与他们世界其他两千多位神明达成协议。想要进入游戏传教，那神明的力量不能超过我们世界的上限，传教方式也必须遵守所在国家的法律。这一次获准进入游戏的一共有60位低阶信仰神，来到安平镇的是谷物女神、寂静与私语之神，以及初雪少女。”

“这场雪，就是初雪少女的馈赠。”他话音落下，窗外的雪花似乎更密了些，无声地覆盖着屋檐与街面，将世界装点得静谧而纯净。

得知这些限制，谢茨和菲斯特心下稍安。

表世界的魔力刚刚复苏，本世界仅有一位神明苏醒。在这种情况下，现今能一下涌入这么多异界神明，恰恰说明祂们在神明序列中，位阶确实不高。

刺猬之前和谢茨交流时，曾担忧游戏内爆发宗教冲突。

现在限制一出，npc们的安全暂缺无忧了。

“哇，感觉这三位神邸都……很友善啊。”周乐京看着玻璃墙上那些纯净无暇、不染丝毫力量的雪花，感慨之余不由好奇起来：“神明之间，究竟是如何划分等级的？这个……能说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最了解这些的银狼犬身上。

菲斯特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鲜嫩的魔兽肉，点了点头：“这并非什么禁忌。神明依其本质与权能，大抵分为三等：至高神，法则神，信仰神。”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宛如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众人不由沉浸其中。

“世界乃至浩瀚的宇宙星空，皆由无数交织的‘法则’构成与驱动。神明的伟力，便源于其对法则的掌控。”

法师要到达法圣之境，才有可能接触到法则的门径。而法则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悍？眼前这场无声无息改变世界面貌的初雪，便是最直观地展示。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覆盖天地的茫茫白雪，“譬如这场雪。初雪少女或许仅仅牵动了‘冰雪’或‘冬日’法则的其中一缕微光，便能让有四省的浮空岛银装素裹。法则便是如此，一念动，改天换地，影响万物。”

“至高神，执掌着一个乃至多个构成世界根基的‘核心法则’，如时间、空间、生命、死亡、元素等，祂们甚至可以进入宇宙深处，争夺更为本源的力量。”

“法则神，则掌控者部分非核心，但依旧强大的世界法则。如‘四季’，‘河流’。祂们在自身领域内是主宰，但影响力局限于诞生祂们的世界之内。”

“而信仰神……”菲斯特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祂们更像是‘借用’或‘共鸣’。祂们触及了某条法则，却无法真正彻底拥有。必须依靠信徒的信仰作为燃料，来维持神火的强大。信仰是祂们的力量源泉，也是最大的枷锁。历史长河中，有太多因信仰枯竭而黯然陨落的神邸。更有许多，被信徒扭曲的意志而改变本性、甚至走向疯狂与堕落。”

成神之路与法师之旅殊途同归，强大的法圣威能并不逊色于神明。

区别在于，神明往往与世界深度绑定，而顶级的法师，则更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渴望探索世界之外的无限知识与奥秘。

露台上的众人听完这番话，眼中虽有向往与惊叹，却没有滋生出对力量急切地渴望。

他们刚刚踏上最初的旅途，稳步前行，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强大途经。

谢茨的注意力又回到那些已经准备就绪的信徒身上，好奇道：“他们打算怎么传教？咱们东林国法律规定了，不允许主动拉人、进行公开的传教活动的吧？”

周乐京跟着点头。

菲斯特同样疑惑，在五千多年前，魔法界最昌盛的时代时，神明就已经是遥远的传说。专职的传教士更是只存在于故事之中。

丁元宁挠了挠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菊花决明子茶来消解火锅带来的燥热：“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然也不用特意坐在这里‘监督’了。”

玩家和居民们兴奋了一阵后，也注意到了镇外多出来的三座奇怪雪棚，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凑过去围观。

然后，他们就看到这些气质肃穆的信徒，从随身的空间装置里，郑重地取出了……一筐筐还带着热气的新鲜鸡蛋。

“噗——！咳咳咳……！”

露台上当即响起一片被呛到的咳嗽声，就连银狼犬都忍不住瞪大了银蓝色的眼睛，耳朵疑惑地来回煽动。

谢茨好不容易顺过气，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咳咳……他们这‘本土化’工作做得……相当深入啊！”

安平镇民风相对淳朴，少有那种针对老年人的集中宣讲活动，菲斯特因此并不理解几人的惊讶。

周乐京快速给银狼犬科普起，大城市里“听课送鸡蛋”的这一常见现象。

菲斯特听完，沉默了片刻，银灰色的尾巴无意识地扫了扫地板。

所以，这样传教的话，不就相当于在本土居民的认知里，给传教和“欺骗”或“诈骗”划上了等号？

那看来……这些传教士对东林国实际情况的了解，还是浮于表面，不够“透彻”啊！

结果正如菲斯特所料。

尽管安平镇有自己的养鸡场，可鸡蛋毕竟也是要花钱买的。尤其是经过金色神雨洗礼后，人们身体素质变强的同时，胃口也都变大了。能有免费的鸡蛋拿，只需要听十分钟的“课”，附近问询而来的大爷大妈们自然不会错过。

然而，在听完传教士们那些关于神明恩典，死后归宿的宣讲后，大爷大妈们面上乐呵呵地，结伴提着鸡蛋回了家，转头就拿起电话，开始报警。

丁元宁坐在露天上小半天，哭笑不得地接到了十几个从派出所，街道办传来的反馈，内容大同小异：“喂，镇东边有搞封建迷信的！疑似邪教！快去处理！”

初雪仿佛一个信号，此后，飘扬的雪花并未停歇，反而越下越大，渐渐冻结了河流，覆盖了山林，为整个安平镇披上了一层厚实而柔软的白色绒毯。

大雪天，本该是窝在家休养生息的静谧时光。可这一年的安平镇，却在白雪覆盖下，显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热闹与活力。

谢茨在冥想和锻造之余，最爱抱着银狼犬，趴在温暖的玻璃房里，看外面的“热闹”。

尤其是东边的传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