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只龙

说是回去，实际并没有马上回到暖房。

池念把小衣服收进恶魔送的彩色布条扎包后，又想起龙叮嘱过泡温泉前要先用餐，便又拐到小吃街，将感兴趣的食物都记下来，自己则买了一份章鱼香肠。

经过刚才这么一趟走动，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温暖起来，再也没打更多的喷嚏。他开始注意和观察到周围的旅人，这似乎是他的直觉之一——作为一位勇者对于周围的观察。

此时，小吃街上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店铺的架子上，温泉蛋、海苔饭团、鳗鱼饭团、巨型叉烧、甜香丸子、多味饺子，还有各类奶制品、茶饮和果汁甜酒，花花绿绿的甜点散发着各种香气……

这些美味的小食被分装成小份，包裹在一片折成船形的长着白色毛绒的厚绿叶中，每一份的要价二十个铜币到三个银币不等。旅人们将小食捧在手里，边食用边闲谈。

“最近东边的贸易不景气，听说骨脉大道附近有怪物出没。”

“那就只能绕道阿特斯蒂帝国了。”

“是啊，但过路费非常昂贵……又只有大商团配有随行勇士，其他商团就都走不了这条商道啦……”

“不谈这些，走，我们去大池泡温泉去！”

怪物啊……自己也曾是这样的雇佣勇士吗？

池念慢慢走过人群，一边又买了一些适合晚餐的视频，来回几圈，手里就已经捧满了小食。

或许等他恢复一些，也能出去对付怪物，给龙换来一些好看的金币。至于现在么，则需要尽可能多地品尝美食，这样才能知道给龙带什么好吃的比较好。

这样想着，池念在回去的路上吃掉了一根章鱼香肠。焦脆的外皮和鲜嫩的烤肉和配着甘草的回香，成了对未来想像的最佳佐料。

关上房门的瞬间，外面的声音就骤然消失了，食物的香气飘散在宁静的空气中，雪山静静地对着他。

池念当然先走到温泉池边，小皮龙仍然惬意地漂浮在温泉水上，悠悠等着他回家。

池念很难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舒适、安宁，却又有一种难以压抑的期待好像沸水泡泡那样从心底不断冒上来。

换上舒适的浴衣，将小木桌搬出来，池念坐在柔软的坐垫上，一一摆放出饭团和温泉蛋。

清凉的风、温暖的泉水、热腾腾的食物和小龙，天色暗得很快，已经逐渐有淡蓝和藏蓝色的颜色，仿佛层叠的墨水那样沉降下来，染上雪白的山。

夜色下的雪山变得如同卧在云端的银狮，山顶闪烁冰蓝，山腰雾霭流动，仿佛正轻轻地呼吸。

池念的呼吸不知不觉跟着放轻，动作也放慢了，他慢慢地品尝美食，温暖鲜嫩的温泉蛋一点点下肚，混着被炭火烤脆的鳗鱼肉“咔嚓”一下碎开在唇齿间，海苔碎、丰腴的油脂和照烧酱的浓郁味道刺激了一下他的鼻腔。

节奏正好，当他喝下雪水冰镇的甘甜果茶时，星星就在山的呼吸中出现了。它们很羞怯，先是从山的边缘闪烁，然后才慢慢浮到天际，形成长长的一条天河。

池念眼睛一眨也不眨，一边悄悄看着星星们的动向，一边轻轻打了个饱嗝。

“啊。”他忙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向小皮龙。

一看之下，却不由地怔住了。

但见夜色掩映之中，与落地窗齐平的无边温泉池已与窗外的雪地连成一线，此时看去，仿佛温泉水正漫过池沿，流向远处的雪山。

而池底浅金色的细沙，此时也在夜色中绽放了粼粼的光华，仿佛一条倒映着银色星河的金色星河，窗外的风卷起水面白雾，小皮龙在水雾里打了个卷儿。

池念开始感觉到困了。

或许是为了中和夜晚的凉意，地板下的温泉水流动加速，木地板渐渐升温，而经由吹进来的冷风照拂，白雾配着古朴的山石，营造出一种格外惬意温馨的氛围。

池念深吸一口气，走到一旁的流动池旁洗漱，又从雪水池里捧起一把洗了洗脸，感觉到人的精神和夜一样剔透，这才走到温泉池边。

温泉水也有温泉水的气息，扑在人脸上像是一个拥抱，小皮龙也乘坐着小木盘飘回来了，恰好迎接池念似的轻轻撞击池边打磨光滑的山岩。

烫。

这是池念刚触碰温泉水时的感受，但紧接着，他感到一阵战栗的暖意从指尖瞬间冲上身体。

好似有魔力一般，他轻轻地融进池水中，柔软温热的温泉池水荡漾开来，温水他的漫过小腿、腰腹，最后停在胸口处，将他的浴衣浸湿，轻轻晃动着漂浮在水中。池念只觉自己浑身的筋骨都被化开了，那温度是被驯服的地火，一寸寸熨帖着他的肌肤。

稍微动一动脚，就能踩到池底的细沙，星河便随着他的动作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

温热的泉水，滚烫的地石，指尖泛起的暖意。

窗外雪山与窗内雾气交织成一片朦胧，池念一阵恍惚，垂眸看着眼前的小龙，脑袋距离水面越来越近。

“小心些。”

恍惚之中，龙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池念一个激灵，睁大眼睛看着小龙：“小龙，是你在说话吗？”

小龙漂浮在水面上，安静地晃动身体。

好吧，看样子是自己想到了大龙。

意识到这一点的池念觉得温泉水有些太烫了，他将手臂从温泉水中探出，挑了一件放在一旁的粉色小浴衣，给小龙穿上。

非常合身，整只小皮龙暖洋洋地躺在浴衣里，漆黑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

如果龙也能这么泡温泉，该多好啊……如果龙要来泡温泉，需要一个多大的温泉池呢？

池念认真地想，这可不是件容易得事——除非从山那边到这里都是温泉才行啊。

“哗啦”……

忽然，一阵水流声从窗外传来。

池念瞪大了双眼，抱过一旁程哲小木盘的小皮龙，呆呆滑到温泉池的边缘往外看。

也不知怎么的，温泉池的泉水竟然漫过了用于控制水面高度的孔眼，开始向着外面滚落。说来也怪，无边温泉池虽大，但里面的水到底有限，此时却像无穷无尽的瀑布那样从窗口垂落下去。

池念吃惊地往外看着这道巨大的瀑布，然而下一秒，更加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只听“轰隆”一道巨响，星星构成的天河竟然也垂落下来，在山间温泉中注入一抹银色的光辉，天际水，温泉水交织在一起，竟然飞速地淹没了雪地，淹没了雪山山脚，慢慢在雪山围绕之间汪成一处巨大的温泉。

池念的嘴呆呆张大了，就算再迟钝，他也反应过来这是在梦中了。

“龙？”池念又急又快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