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家人
范琬舒跪在地上,眸中忐忑,攥着衣角的掌心不住渗出汗水,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下来,温柔低声道:“母亲,儿媳有个不情之请。”
李太后拧了下眉梢,“有什么话,你先起来,慢慢说。”
范琬舒摇了摇头,苦笑道:“实在是这事太大,又事关赵王殿下,儿媳怕您听了生气,伤了身子就是儿媳的罪过了。”
李太后伸出去欲扶人起来的手慢慢收回,有先前那番话在,且范琬舒神色郑重,一副想看又不敢看她的模样,她大致已经猜到了些许内容。
“说。”
范琬舒眼眸低垂,鸦睫轻颤,嗓音里也带了两分娇弱:“如今儿媳守着赵王府,殿下身后事自不必担心,可儿媳也终有闭眼的那天,那时候殿下灵前的香火灯烛又该由谁来负责呢?”
“母亲,儿媳想过继娘家子侄,好为殿下留个香火。”范琬舒一气说完,旋即就叩拜在地,等候李太后吩咐。
长久的静默之中,范琬舒心里打鼓起来,她也知道这话出格了些,便是要过继也该挑选宗室中父母早逝的稚龄孩童,身上流着程家的血,才能接过属于程氏的爵位,但——
她想起家中兄嫂带来的消息,向来含笑的眼眸闪过一丝阴沉之色,她这辈子受困于皇家无儿无女,甚至因为赵王是李太后小儿子的缘故,毫无改嫁的余地,若不是家中父兄得力,当年赵王下葬以后,她就要被李太后勒令出家祈福了。
既然如此,这个王爵,合该是他们程家给予她的补偿。
李太后叹息一声,闭了闭眼:“我也想过此事,但过继你们范家的儿孙于理不合,宗室那边也说不过去。这样吧,宗室中年岁合适的孩童,你挑个合眼缘的,陛下那里我去说。”
范琬舒微微直身,眼眶中含着泪盈盈欲坠:“这两年儿媳也想过此事,但先前宫里曾传出些话,赵王乃是陛下同胞兄弟,关系最是亲近,若是真过继了宗室子,将来——”她欲言又止,在李太后的眼神中吞下了那些话,转而道:“儿媳与范家不敢沾染分毫,所以才想过继范家子嗣,既与儿媳关系亲近,又不至于牵扯政事。”
李太后只觉得头疼,正如范琬舒所言,要是程晋一直没有后代,那储君之位就必须从姓程的这群皇族中挑选,赵王的子嗣先天就比旁人更多三分胜算,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原也是常理。
“且先放放。”事关国本,李太后不敢一人决断,她纵使再想小儿子香火有继,也不能动摇大儿子的社稷,“容我和皇帝商量商量。”
说罢,她将范琬舒从地上拉起来,温声道:“你为阿吉着想,又事事都考虑妥帖,讨了你这个儿媳妇回来,是我们皇家的福气,这事你不要着急,也不必时时惦记着,等有了准信,我自派人去告诉你。”
范琬舒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事于她十万火急,迟则生变,但在李太后面前却不能显露分毫,否则倒误了事。
她耐着性子继续和李太后怀念了一番赵王,这才领着流水的赏赐离宫,踏出朱雀门时,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什么!和离?”
宅子里修养了两日,确保自己容貌不见半分憔悴,反而因为谷御医带来的药材和调养药方补得脸色红润后,沈青云这才来到沈家,和父母提及她要与程翊和离的消息。
沈父震惊之下的大嗓门吼得耳朵疼,抬手揉了揉,她淡声道:“是。”
沈父急得在小院里团团转,他性子老实没野心,只求能养活媳妇孩子吃饱饭,他有时候也纳闷,和杜若暗地里盘算了好几次,也不知沈青云是随了谁的性子,从小心眼就多,萌生的念头一个比一个大,偏都还让她做成了。
“怎么回事?是仲甫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还是襄王妃逼迫的?”
杜若眼睛红了:“是不是因为子嗣的缘故,襄王他们急着抱孙子,所以才这么对你?仲甫的意思呢,是听他爹娘的,还是和你一头?”
沈展意今日也在家中,听了这两句当即就攥着拳头往外冲:“我找他们说理去!”
金穗银钿急忙上前拦人,小院里一时乱糟糟的,叹气的叹气,哭的哭,骂人的骂人,沈青云啧了一声,既感动又好笑。
“是我提出来的,他还没同意。”
沈展意喉咙里的话来不及骂出,沈父也如掐了脖子般顿时无声,唯有杜若还掉着眼泪,时不时看沈青云一眼,仿佛山崩地裂。
“阿姐,”沈展意向来唯沈青云是从,听到这话也不觉得是她姐的问题,转过头问:“姐夫做了什么?”
沈青云要笑不笑,拉着沈展意坐在身边:“最近有没有跟着夫子好好学画?”
沈展意摸了摸鼻尖,伸出根小手指比划了下:“学了一点点,不过夫子夸我聪明,一点就通,说我要是个男子,假以时日必是京城第一画师。”
“我竟不知这学画还要分男女,你是个男子就能成第一画师,是个女子就要弱三分?”沈青云轻哼了声,“我看是你说话唬我,想让我降低预期,不至于嫌弃你的画。”
“才没有!”沈展意跺了跺脚,就要去拉爹娘来给自己作证:“娘,你告诉阿姐,我前两天给你和爹作的画是不是很好?”
她一边说一边犹觉不足,转身就往自个儿屋里跑去:“我去拿来给阿姐看,你看了就知道我厉不厉害了。”
见沈展意跑开,杜若这才擦了眼泪,期期艾艾的开口:“春官,你老实告诉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上次你回家来都还好好的,是不是我和你爹带累了你?”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他过不下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沈父叹着气,愁眉苦脸:“那总得有个缘由吧?仲甫要是个寻常百姓,你与他和离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这年头女子二嫁不稀罕,大不了爹再给你寻摸个好的,亦或者干脆就不嫁了,留在家里爹娘养你,但偏偏仲甫他是皇家人,你们和离不是小事。”
“春官,爹这话不是在意仲甫的家世,这几年为着我们,你在王府里也不好过,离开那里也好,爹只是怕他日后为难你。”
“我知道,您别担心。”沈青云揉了揉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