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去就去。
周青崖随云松子到的地方,正是学院试炼阁。顾名思义,乃是供弟子们实践学习、增强技能的地方。
她知道此地,但从前忙于杂事,从未来过。
脚步声停。她抬头望去,面前是一道乌头门。门上充满了混沌灵气,看不见门后之景。
云松子径直走了进去。
周青崖紧随而至。穿过乌头门,顿时豁然开朗,十二座高高的阁楼先后排列,写有各家学院名字。
在他们之后,乌头门上混沌灵气竟变得有序起来,流动着生成两颗黑白棋子的图案。
圣人降临,万物莫有不尊。
走入棋修学院试炼阁。整座阁楼依着一幅巨大的立体棋盘而建,数百间棋室便如黑白棋子般,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嵌在纵横棋路之上。
“您费这么大劲,只是想让我下棋?”周青崖难以置信,差点就要说出“大爷您别闹了,您要是实在闲得慌早上起床打打太极晚上跟大娘们跳跳舞吧我谢谢您了。”
云松子的声音年迈而疏阔爽朗,满意道:“不错。上次雨中山亭一弈,老朽认为小友你于棋道上颇有天赋。”
周青崖有话直说,不想给他希望:“我并不想做你的弟子。”
“无妨。老朽是个惜才之人。”
“而且我不喜欢下棋,我觉得刚才咱们路过的剑修学院试炼阁又高大又壮观,要不我舞个剑给您看看?”
“棋有输赢,剑分胜负;百川异流,同会于海。修真十二术法,不过是大道的诸多面相。待你领悟了棋中妙趣,绝不会说出‘不喜欢下棋’这样的话。”
“大爷,硬求的缘不圆,强扭的瓜不甜。”
云松子大笑:“还没扭,怎么知道甜不甜?”
周青崖叹了口气:“是不是我下了棋,你就放过我的白头雷鸟。”
“当然。绝不再纠缠于它。”
行。为了鸟。
她脚尖轻旋,衣袂随转身掠起一抹浅弧,身形已如轻燕般腾起,稳稳飞入一间棋室,木门“吱呀”一声响,打开又立即关闭。
棋室之内,别有一番天地。只见一片辽阔山崖,高耸入云,仿佛是天地间一道壮丽屏障。
周青崖扬了扬眉。
山崖之上,绿意盎然,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生机勃勃;山崖之下,河流奔腾不息,河水清澈见底,鱼儿穿梭其间,好一幅生动的自然画卷。
飞流直下的瀑布从高高的崖顶坠落,激起千堆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美景环绕之中,崖顶摆放着一副石桌棋盘。
棋盘的位置极为讲究,正好处于瀑布声与山风的交汇点,既能感受到山崖的磅礴气势,又能享受到山林的宁静与祥和。
周青崖刚坐于石桌一侧,桌上棋盘亮起,像是自动匹配。对面分明空无一人,棋盘中央却出现三个字,提示双方“猜先后”。
山涧瀑布一泻千里,山风吹动少女青衫。
她仔细看,才看到对面空中悬浮着几个字“钟永昌”。
应该是个人名。
她再看看自己身边,只显示一串乱码。
猜过先后,对局已开。周青崖收心,执黑先行。
就在黑子接触棋盘的那一刹那,“咚”——整个棋室空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猛地一分为二。
山峦起伏,河流蜿蜒,树木葱郁,一切自然景致都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分为黑白两色,宛如一幅古老的水墨画。
万物只剩下声音。
随着对弈推进,黑白色互相对峙,吞吃对方,天色于是忽明忽暗。
只观天色,便知局势如何。
试炼阁中的另一间棋室里,钟永昌把玩着棋子,不耐烦地等着对手落子。锦绣华裳、周正容颜,也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烦躁之气。
家族中人隔三差五便发消息来,说近来棋圣意欲收徒,机不可失,要他一定把握。
他怎么把握?
圣人行踪莫测,脾气不定,岂是他想见就见,想拜师就拜师。
就在他走进棋室的前一刻,母亲又千叮万嘱,要他成为棋圣弟子,为家族争光,为他父亲这一支争光。
真烦。
钟永昌随脚踢飞山崖下一颗石子。
没想到,这局匹配了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新手菜鸟。正好拿菜鸟撒撒气。
他打定主意,要吓得新菜鸟再也不敢来试炼阁。
……
这局棋下得并不快。
上次在山雨之中,短短三手,周青崖便知云松子实力深不可测,逼得她聚精会神、穷尽算力,勉强与之一战。
而且,云松子多少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一次本就是为了应付,周青崖不曾认真对待。散漫下了几手之后,很快陷入劣势。差不多行了,投子认输吧,她盘算着。
然而对方却气焰高涨,得意洋洋地穷追猛打,誓有种不让人道心破碎便不结束的地步。
士可杀、不可辱。
是一个剑修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于是,周青崖直起身子,审视棋盘,奋起而追。
水墨画中,黑色原本已被逼到角落,却忽然顿住颓势,然后一点点扩大,直至势不可挡,将白色吞吃干净。
钟永昌的面色渐渐难看起来,不觉汗湿衣襟。
……
一个时辰后,周青崖才懒懒地走出来。
“下完了?”云松子仍在原地等她。
“下完了。”她仰面望向百间棋室,犹如星盘排布,有很多疑惑,闲聊道,“这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我的对手是谁?”
“百间棋室,每人可任意择一间入内,两人便可匹配成对。一旦匹配成功,两间棋室之间纵横的盘线亮起。室内石桌上,棋盘就会自动浮现对手棋路。”
“这些盘线亮起来,一道接一道,纵横交织,远远望去,就像张铺在阁中的巨大网。所以棋修弟子们又管它叫‘下网棋’。只要创建一个别名,无需碰面,不用约棋,随时可以下网棋。”
顺着云松子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方温润玉石,上面浮现出无数个名字,上下排布,不断地在轮换更替。
“这上面就是弟子们的别名。棋修阁每时每刻都在按照战绩排名。有人用真名,有人另取绰号。比如这个,”云松子随便挑了一个念道,“落花慵客、弈点江山、一具棋修的尸体、师姐再爱我一遍......最后两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周青崖随便一寻,便看到钟永昌的名字排在第十位。
“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她有点感兴趣。
“你刚才进去之前没有将名字写在玉石上,便只有一串乱码,战绩也不做数,”云松子趁热打铁,“不如你现在写一个。”
“下次吧。”周青崖干脆地摆摆手,她得赶紧回去打扫灵兽苑,“现在可以把白头雷鸟还给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