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白夜无尘,月色如银。
禅院直哉兴冲冲地走在前往后院的路上。就在刚才,他被他父亲,即当今的禅院家主直毘人叫到了书房。
十六岁的直哉战胜了他两个没有天赋的兄长,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嫡子。毫无疑问,他将接替父亲成为下一任的家主,叔父们嫉妒心肠不难看出,可惜一个没结婚,一个生下来两个没什么用处的女儿。
一想到这,直哉的脸上便露出了无法遮掩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到达后院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西南方向的屋子里灯火通明,透过白色的障子门可以看出有人在里面忙活着。
还不等直哉走近,正在忙碌的黑影听见声响主动从屋内退出。一个模样干练、眼睛却有些细长的青年弯着腰身小跑出了屋子,他将大门轻轻合上,屋内传来了沉沉的咳嗽声。
青年是直哉的小侍,名为黑川,现被指派来服侍藤咲。
直哉昂首问道:“情况怎么样?”
黑川搓了搓手,一字一句回答道:“藤咲少爷今日烧因完全退下来了,只是还在咳嗽。人现在睡下了,还有些发汗。”
直哉挥了挥手,让他到一旁侍从使用的窄屋里呆着,随时听候差遣。这时候,黑川又说道:“直哉少爷,我在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个。”
一把银色的尖头剪刀泛着少量的光,它看起来相当尖锐,随随便便都能割破人类脆弱的皮肤。
黑川大着胆子道:“直哉少爷,你最好教训教训藤咲少爷,一但被他学会闹自杀,到时候会很难处理。”
作为从小服侍直哉的侍从,黑川自以为能够“进谏”些什么。岂料下一秒,直哉眯起了眼睛,一个巴掌从他脸上飞过,徒留火辣辣的痛觉。
“啊……啊!”黑川下意识地遏制住口-腔中的呻吟,连忙伏地祈求道:“请原谅我!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屋内的咳嗽声变得愈发响亮了,直哉冷冷地哼了声,“快滚。”
黑川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进入屋内,一股苦涩的汉方药味弥漫在口鼻直接触碰到的中间区域。床铺上,禅院藤咲眉目紧缩,看起来格外痛苦。
那与寻常色彩所不同的妖魔般的白色长发,浅紫色甚至有些偏红的瞳膜彰显着他身为白化病儿的身份。
几个月前,藤咲的母亲烟子因肺炎去世了。大概是因为常伴身侧又没有做好防护,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后,他就缠绵病榻,肺部成天咕噜噜地响着,久久无法下床。
直哉随意地坐在了床上,与之相邻的藤咲正在发出呵、呵般扯风箱的声音。他睡着了,却在做噩梦,梦境里充斥着死亡与别离。
望着那张脸上纤细又优雅的五官,直哉勉强接受了这粗糙的呼吸声。他不顾艰难入睡的藤咲,在这个属于安眠的午夜用力地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藤咲迷迷糊糊地张开一只眼睛——即便是睁开了,也是半打开的状态,直哉骄傲地宣布道:“明天,父亲就要宣布我作为下一代的继承人了。”他狭长的眼睛如同狐狸般狡猾地拉长,自信满满的样子让绝大部分人看了都生出厌恶。
藤咲的眼珠转向天花板,他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只是茫然地看着头顶角落里的一只蜘蛛在缓缓结网。
“所以呢?”他冷冷地发问,直哉仍然沉浸于刚刚获得的欢喜中,他强势地掰过对方削尖的下巴,以命令般的口气说道:“你是我的了。”
家主,一家之主,是这栋雄伟宅院的主人,拥有着宅院里所有的人与物。毫无疑问,成人后的直哉将继承这一切。
浅紫色的瞳孔转向一遭,其中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可一会儿后藤咲又变得茫然失措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也什么都得不到。
直哉兴致勃勃地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哪怕在一间屋子里,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都没有超过一米,可他们却想象着不同的幻梦。
没错,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就这样了。
比起以前聒噪的藤咲,直哉更喜欢现在安安静静的藤咲。
禅院直哉与有园藤咲的第一次见面,始于一把红伞。
不对。
一条金鱼。
不对。
仔细回忆一下,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所交流的第一句话是——
“你看屁!”尚未长开、奇形怪状模样的有园藤咲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的厉声尖吓当真吓到了禅院直哉。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粗俗的家伙。
……
……
大早上,直哉就被吵吵嚷嚷的侍女们惊闹醒来了。他细细一听,才知道是他母亲墩子在大发脾气。
“竟然从外面带了野种回来!”墩子夫人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光,白皙的脸蛋上浮满愤怒的红晕。
经过对下人们的质询,直哉才知道,他父亲从外面类似于贫民区的地方带回来一个女人和小孩。虽然说是要替已故的亲戚禅院清直抚养妻儿,可哪有将孤家寡人带到自己身边一说。
据说,那个孩子还觉醒了名为「影舞」的术式,属于十种影法术的分支。
直哉毫无遮掩地对母亲说:“不就是纳妾吗,母亲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父亲现存的妾室还有整整四位,只不过生下来的尽是些没用的孩子。
墩子夫人拧着细长的眉毛,“我的孩子,我的宝贝,你要知道,这些外来的小贼都不安什么好心,你一定要为母亲我着想。”
听到那甜腻的称呼,直哉耸了耸肩。他从母亲那离开后便赶往传说之人的所在地,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夺走了他父亲此时的芳心。
顺着长廊前往那女人如今的所在地时,直哉与一对主仆擦肩而过。仆人撑着一把红色的纸伞,纸伞微微倾斜,遮挡住了从外界射来的有些刺目的阳光。一只装有金鱼的塑料鱼缸反射着一点光斑,鱼缸内的浅水随着人的动作而不停晃动着。
他在家里没见过这样的搭配。
于是乎,直哉伸手便去扯那把红伞,仆人知趣地向他躬身请安,可那把伞却被紧紧地拽在“主人”的手中。向来都是别人惯着自己,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的直哉用力一扯,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