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帝心莫测衡忠奸,旧臣新主暗争辉
上清宫内那番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惊雷的对话,几乎在林澜退出殿门的那一刻,便已一字不落地呈递到了乾清宫皇帝的御案前。
戴权垂手侍立在下,将上皇如何提起林如海,如何回忆殿试、盐政,乃至那最后一道提及“体弱幼子”的密折,以及林澜如何应对,都细细复述了一遍,语气平稳不带丝毫个人色彩,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段与己无关的旧闻。
皇帝斜倚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殿外庭院中一株叶子已落尽大半的古柏上,显得幽深难测。
戴权禀报完毕,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角落鎏金熏笼里银霜炭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皇帝才轻轻“呵”了一声,那声音极低,带着一种说不清是嘲弄还是玩味的意味。
他收回目光看向戴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朕的这位父皇,到底是年纪大了,人也变得念旧起来。连十几年前一个臣子的殿试对策,都记得这般清楚。”
戴权躬着身子,不敢接话,他知道陛下此刻需要的并非他的回应。
皇帝站起身,缓步踱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那株虬枝盘扎的古柏,仿佛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
“林如海……确实是个能臣,也是个干臣。扬州盐政那块硬骨头,多少人在那里折戟沉沙,他却能替父皇稳了近十年,充盈了内帑,也得罪了江南半壁的官绅。”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像是在评价一件已蒙尘的古董,“父皇识人用人的眼光,朕是佩服的。”
他话锋微微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只是,再好的臣子,若不能为新主所用,于国何益?于朕何益?”
戴权心头一凛,头垂得更低。
皇帝转过身,目光如电落在戴权身上。
“戴权,你说,林如海临终前那道密折,是真放心不下他那体弱的幼子,求先皇垂怜?还是他早就看出朕这父皇已是日薄西山,在为他林家,寻一条……在新朝也能存续的后路?”
这话问得极其尖锐,甚至带着一丝对上皇和旧臣的大不敬。
戴权额角沁出细汗,连忙道:“陛下明鉴万里,奴才愚钝,岂敢妄测先贤心意,只是……林如海为官多年,素有清正之名,对陛下亦是忠心耿耿……”
“忠心?”
皇帝打断他,嗤笑一声。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忠心?无非是审时度势,择木而栖罢了,林如海是聪明人,他自然知道他那道密折,既是念着先皇的知遇之恩,全了君臣一场的情分,却也未尝不是……给朕递的一个投名状。”
他踱回龙椅前却没有坐下,手指摩挲着扶手上冰冷的龙首雕刻缓缓道。
“他点明幼子体弱,是示弱,也是预留退路,他知道,无论将来是父皇继续主政,还是朕彻底掌权,看到他这道念着旧主又透着无奈托付的折子,只要他那儿子不是太过不堪,总归会念他几分功劳苦劳,给予几分照拂,呵呵,好一个滑不溜手的林如海!死了都还在算计。”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戴权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复杂的意味,并非全然是恶感,反而带着几分对精明对手的欣赏。
“不过,”皇帝话锋再转,语气中陡然带上了一丝睥睨天下的自信,“他算得到父皇,却未必能全然算尽朕!他林家这个体弱的幼子,如今可不是在他的算计之内,成了朕的肱骨之臣,太医院之首么?”
他想起林澜那张年轻却沉静的面容,想起她扳倒忠顺王时的果决,想起她诊治上皇时的专注,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将英才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满足感。
“父皇挖掘出了林如海这块璞玉,那是父皇的识人之明,可如今,将这块璞玉雕琢成器,让他林家血脉在新朝绽放光彩的,是朕!”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骄傲。
这是一种隐晦的较量,与垂暮的父皇之间,关于识人、用人、驭人之道的较量。
父皇能用林如海稳住盐税,他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