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一心法
他在我头侧吐息,我试探:“卫彦?”
他说:“是。”
黑暗中我摸索着牵起他的手:“咱们先回去。婢女从床边密道拉我下去的时候,你是不是醒了?”
“是。”他说,“跟着主人。背主人。”
我说:“不用你背,你领我跑回去吧。刚才我与卫候美妾那番话,你听到了吗?”
他说:“听到。”
他迁就我,脚程很慢,我问:“你们会武的人,跟着别人都这么一点声也没有吗?”
“不。”他说,“我武功高。”
我差点笑出声,问:“噢,那有多高?”
他说:“卫府之冠。”
我说:“你跟每个影卫都交过手吗?”
他说:“没。”
我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卫府之冠?”
他说:“朋友说的。”
我问:“朋友?哪个朋友?”
他没回答,头顶又亮。他向后退,沈涟伸手拉我上去。我和卫彦回到厢房中之后,我坐到桌边,沈涟点起桌上烛台。三人坐下后,我顺口问沈涟:“小涟,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一离开,卫彦就弄醒我,然后翻下去了。”沈涟问,“我在上面望风,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灵仙了。”我复述灵仙说的话,掏出名册,“这本名册能找回来一部分失踪的孩子。”
沈涟说:“你要把这本名册交给燕捕头吗?”
我想了一下,把名册放到桌上:“还不行,但你和卫彦可以看看,最后一页被灵仙添上了畜生的名字。”
沈涟和卫彦都伸手,我翻开名册。
最后一页,老畜生的名字力透纸背。
烛火跳跃,我说:“我没猜错的话,畜生是户部的杨侍郎吧?”
——褚明说他“欺世盗名,两面三刀的畜生!”
杨侍郎不仅资助过贫寒考生,还会向考官举荐人选。下令修缮过贡院,让户部给士子供炭、烛、肉食,是出了名的清流好官。
——褚明说“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而燕捕头说:“他虽然由寡母养着,但打小聪颖过人,柳溪镇人尽皆知。可惜不学好,寡母生病,还去劳什子宴席,还是杨侍郎送他回家的。”
褚明在灵仙院中大叫:“是你!是了,你开宴席逢迎贵宾,怎么会毫不知情!”畜生冷冷说:“我不仅没欺凌你,还派车送你回家。”
茂朝达官贵人玩弄男童平常至极。有家的孩童受重金引诱去了这些宴席,还会被家人殴打。
许多话语都指向清晰明了的事实,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
最后一页写的是杨侍郎。“的确对得上褚明的形容。”沈涟用符合十三岁的天真问,“顺着册子找到人证,我们能拿下杨侍郎,扳倒卫侯吗?”
烛火之下,他眼睛圆圆大大。
折腾半宿,我有些犯困。
卫彦说:“杨侍郎,可以。卫候,不行。”
沈涟年幼。卫彦没接触什么世故,居然明白。我打起呵欠,对儿子说:“你把脸伸过来。”
沈涟面上不愉,但凑过来。
我狠狠捏一下儿子脸,说:“杨侍郎对外是清流好官,树敌不少,燕捕头应该能交名册给他的仇敌。卫候权势滔天,无人敢管。”
卫彦点头。
沈涟郁郁:“贩童、造箭、抢劫、买官、滥杀……卫候做什么都发财。”
我吹灭烛火:“是啊,你都晓得,财可通神。睡觉吧,明天拿到卫彦的身契,我们回禾木医馆。”
躺下之后,沈涟在外间问:“可我还有两处不明白,睡不着。”
“你说说看。”
沈涟说:“其一,杨侍郎和褚大夫具体有什么旧仇?灵仙转述得模模糊糊。其二,如果褚大夫腿上那一箭只是吓唬他,那褚大哥怎么会被剁死?”
“褚明已死,无人知道。”卫彦说。
我苦笑:“其二,刘五和他娘子都出城回凉州了,更没法知道。”
卫彦忽然说:“替主人,杀卫候。”
我奇怪:“你能杀卫候?”
卫彦说:“他武功低。”
我叹气:“杀了卫候,换成张侯、李候,说不定比卫候更差。除非新换的侯爷比卫候好。”卫彦早些时候还杀了孙一腾,头痛,“孙一腾与娘子感情甚笃,还有一个被送走的亲女儿,唉。”
卫彦承诺:“不滥杀。”
沈涟在外间哼一声。
我说:“什么时辰了。都别说话了,睡会儿吧。”
第二天早上一开门,马车停在外院门口。两位黑衣护卫肃立马车旁,车夫躬腰恭敬:“中午还有一顿寿宴,再送宾客出门。侯爷吩咐,李大夫可以带上卫彦。”
我招呼卫彦、沈涟一起上马车,齐进从隔壁过来:“到吃席的时候了?我和你们坐一辆。”四人一车赴宴。
宴席厅一样的排场,一样的歌舞升平,但我们被排到中间一进。卫彦在左,沈涟在右,齐进不顾引座人阻拦,非要坐卫彦身边。
这次离卫候更近,怀中婢女下去之后,客人们推杯换盏,窃窃私语。
齐进小声滋扰卫彦:“你用的是什么心法?我在江湖多年,昨天却第一次见识这样强大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