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辛未荑
等她再次睁开眼,多莉丝.卡特已经消失在面前。
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关上。
辛未荑愣了愣,猛地转头看向闭合的门板,她瞪大眼睛,大脑空白,下意识歪头,扯嘴角扯动,“啊?”
在走动的全过程中,多莉丝.卡特根本没看她,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把辛未荑放到眼里,在她眼里,此时的辛未荑和客厅里的绿植似乎没区别。
过了好一会儿,辛未荑才回过神,她眨眨眼,望向玄关,抬起手揉揉耳垂,干渴的血堵住了部分耳道,听力受损,完全没注意多莉丝.卡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及她是否独自一人。
宿舍大门闭合,内部形成隔绝封闭的空间,困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和一个扛着斧头的杀人狂魔。
完全没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啊。
大失败。
辛未荑有些丧气,她拎着斧头,把自己甩进沙发,望了一眼多莉丝.卡特的房间,内心异常纠结,她现在离开宿舍是,不离开也不是。
既要赶回辛家,给四旬老人一个交代,又得向新舍友解释情况,辛未荑需要想一个完美的说辞,足以扭转多莉丝.卡特对她的印象,并构建一个能讨这位长公主阁下欢心的人设。
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构想的时间绝不能太长,会滋生绝望和恐惧,这些负面的情绪,并不和辛未荑相关,而极大可能地从多莉丝.卡特身上诞生,薄薄的墙壁之外,暴力杀人狂魔舍友正拎着斧头守着她。
当然,时间一长,辛未荑也可能会被冲进来的警察逮捕。
终端突然一震,打断辛未荑的思考,同时帮她做出离开与否的选择。
【全息投影通讯申请。】
【通讯人;辛佑泽。】
辛未荑背部筋肉一抽,她利落起身,带着斧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爸爸。”,她喊。
投影里,辛佑泽挺身站立,望向几日不见的女儿,他从头到尾,细细观察她,露出疑惑的神情,“辛未荑,你明明只长着一颗头,怎么敢让周之旸把祠堂后院给掘了?就这么不想活吗?光凭千灼死了,你就能这么大底气,简直蠢得不可思议。”
辛未荑抬起眼皮,望过去,“爸爸,周之旸挖到祠堂是必定的结局,他是国防部部长的儿子,我蜘阻止不了他。”
事实上,真正阻止不了周之旸的人是辛佑泽。
这位四十岁的老男人心底无比清楚这一事实,将责任推到年幼的女儿身上,对她问责的声音越大,仿佛就能抵消掉自己的无能,消去辛家的势力和权力在周之旸面前的黯然失色。
权柄在辛佑泽之上的家族不少,身为家主,他当然能从容交好,只是,不愿意矮年轻一辈一头而已,特别是周之旸这种,不会因为无聊的年龄数字而彬彬有礼的疯狗。
辛佑泽扯动嘴角,没说话,将袖子撸到手肘,接着挥手。一个身穿黑衣的保镖从角落走进投影里,靠近辛佑泽,摆臂呈防守状。
辛未荑指尖猛地一抽,头皮缩起,她克制住生理反应,神情才依旧冷静自若,即便呼吸隐约颤抖。
全息投影捕捉不到她颤抖的呼吸。
辛保佑沉下脸,一拳砸向保镖面部,对方躲避不及,他跟着一脚踹向对方腰腹。砰然一声巨响后,辛未荑漆黑的瞳孔映出脊背蜷缩,唇齿含血的保镖。
“未荑,爸爸有个问题。”,辛佑泽说着,上前压住保镖,抓住头发,一下接一下往墙壁上抡。他手上动作不停,却抬起头,盯住辛未荑,不让她移开视线。
辛未荑将手藏到身后,指甲陷进皮肉,面上露出温和乖巧的笑,“什么问题?”
沉闷的痛呼逸出,但在一个眼神过来后,很快被压在舌根下,被鲜血和唾沫含糊。
辛保佑收回余光,“明明只有祠堂地底下埋着尸体,周之旸他为什么要挖后院?谁埋在那里?”
“我不知道呀,爸爸。”,辛未荑笑容不变,嘴角弧度完美,如同运行良好的机器。
辛佑泽眯起眼,松开手中鼻青脸肿的头,站起身,重重碾过保镖手指,意识昏迷的人猛地睁大眼,嘶哑叫喊起来,眼神空洞仰视一步步迈向女孩的辛佑泽。
似乎能直接穿透投影靠近辛未荑一般。
辛佑泽越走越近,近得辛未荑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苍老浑浊的深色瞳孔中闪过金褐色,盯紧猎物的狼一般。
空旷宽敞的房间内,辛未荑身前,虚空之中,巨大的眼球猛地一转,自上而下俯视她。
“很好,这是我最后一遍问你关于辛千灼的事。记住,无论是谁再问起你,都这样说。”
辛未荑脸上含笑,“我会的,爸爸。”
巨大的眼球退去,投影画面里,辛佑泽随意将昏死过去的人踹开,坐进沙发,低头点了支烟。成团升空的白色烟雾中,他眉眼松弛,轻吐出口气,说,“祠堂有些旧物,周之旸带走上报了。米莱区的地产被回收不少,几个合作商陆续毁约,总统府的项目是刘家中标……”
话音被缭绕的烟气遮盖住似的,辛未荑逐渐听不见终端传来的声音,她没出声,安静站立在原地,藏在身后的指尖满是坑坑洼洼的创口,一滴一滴往外冒血珠,深粉的肉暴露在灯光下。
“但一切仍存在转机。”
男人的声音突然加重,猛地冲进辛未荑耳中,她瞪大眼睛,拧在一起的双臂垮下,垂在身侧。
“辛未荑,我要你成为周之旸的妻子。”
在辛未荑惊讶的注视中,辛佑泽一字一句说,“这是你身为辛家女儿的唯一价值,家族教养你,哺育你,是时候回报了。笼络好周之旸,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即便因此,没能坐上财政学部专业第一的位置,我也不会责怪你,我一向是个宽容的父亲。”
话音落下,全息投影通讯被中止。
辛未荑垂下眼睫,终端横躺在桌上,屏幕洁净反光,完整倒映出她的脸,一张骨相立体,面容姣好,异常浓烈夺目的脸,嘴角含笑,是中央城小姐们脸上常见的那种笑,筋皮化开,而肉挂在骨头上丝毫不动。
辛未荑花了数年才将这样的笑容弧度刻进生理条件反射里。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却忘了手指早已溃烂,白皙的皮肉沾染上深红的血,极为突兀刺眼。瘙痒感从指尖神经末梢,潜入血管里,发麻酸痛,辛未荑呼吸一变,嘴角的笑一下子没绷住,身体也歪了。屏幕的影像中,终端边缘线将她的脸从中间割开。
她费尽心机杀了和自己争夺继承权的辛千灼,竟然只为成为周之旸的妻子?
成为周之旸的妻子,难道对她来说,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冠冕了吗?
辛未荑出神地想。
周夫人,以后的几十年,会是她从别人口中吐出的名字?又或者,是什么王夫人,刘夫人,乱七八糟的夫人。
湿润的血液在脸上干枯,结块,连带着底下的皮肤也皱起,很不舒服。
要洗干净,辛未荑想,转身进淋浴室,在玻璃镜中,她的脸比终端屏幕倒影更加出彩,瞳孔也漆黑。辛未荑抬手揉搓脸颊,脑中回想起疯狂向保镖施暴的辛佑泽,憋住痛苦的嘶喊,迸溅的血,单方面宣泄的怒火。
这样的场景辛未荑见过很多次,通常发生在她和辛千灼闯祸时,辛佑泽就会当着他们的面,殴打保镖,佣人,并且不允许他们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哪怕是不能面对面,也要拨打全息投影通讯,就像今晚。
一直到今晚,辛未荑依旧没习惯,手还是会抖,脚也是软的,说话的时候喉咙肌肉会痉挛,极度恐惧的状态下甚至会短时间失声。
第一次见到目睹施暴现场的辛未荑曾失声了整整三天。
“你说话呀?”
辛未荑望向来人,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抬手指着自己,“老师,就是她,这个从贫民区来的土包子偷了我的东西!一定是她!”
年轻的老师看看双马尾女孩,又望向端坐在椅上,五官稚嫩精巧的辛未荑,头疼极了,管理这群六七岁的萝卜头,还是一群金萝卜,根本不是她这个普通园丁能胜任的工作啊。
“辛未荑小朋友,安安说你拿了她的东西,能不能把你的书包给老师呢?”
辛未荑坐在位置上没动。
祝从安脸一下憋得通红,猛地一推桌子,对上辛未荑冷冰冰的视线,她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喉咙撕开,两排歪歪扭扭的白牙在空中上下飞扬,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哇!就是她偷的!让辛未荑滚!退学!她一个私生子凭什么和我一起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