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敲打和迁移
侯破浪的再次出发,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
他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人手,甚至连武器,都只带了那根从不离身的破晓之矛。他就那么独自一人,如同融入了暮色的一道鬼魅,再次消失在了通往那片是非之地的崎岖山路尽头。
苏溟舟没有问他打算如何交涉。他知道,对于侯破浪这种人而言,行动本身就是最有效的语言。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船长室里,苏溟舟对着海图,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航程。阿源则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在甲板上进行着日常的武器保养和队列训练。所有人都刻意地避开了那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话题,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紧张感,却如同涨潮的海水,一点点地漫过了每一个人的脚踝。
直到将近三个小时之后,当天色即将彻底暗下来时,侯破浪那熟悉的身影,才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求索号”的停泊点。
他的身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脸上也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冰冷表情。仿佛刚刚只是去雨林里散了个步。
“都解决了。”
他登上“郑和号”的甲板,对着早已等候在此的苏溟舟,只说了这简短的四个字。
但苏溟舟却从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恶。
“土著那边,”侯破浪的声音,没有任何感**彩,“我把你的原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老家伙,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脸上的油彩都快被气歪了。不过最后还是带着他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看来他们也知道,跟我们硬碰硬占不到便宜。”苏溟舟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些土著部落虽然凶悍,但并不愚蠢。在见识了“破晓之心”的实力和那明显不想掺和的强硬姿态之后,选择暂时退让,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唐生呢?”苏溟舟问出了那个更关键的问题。
提到这个名字,侯破浪那张总是如同冰山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找到他的时候,那老家伙正躲在他们那个破木楼里,跟几个心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侯破浪冷笑了一声,“看到我一个人过去,他那张脸,先是白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堆满了笑,跟见了亲爹似的。”
“我没跟他废话,直接把你让
我带的话,一字不落地砸在了他脸上。”
“他听完之后,那脸色就跟开了染坊似的,变了好几变。最后还是‘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这个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让苏溟舟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跪下了?”
“嗯。”侯破浪点了点头,语气里充满了不屑,“赌咒发誓,说他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被那些该死的土著给逼急了,才想出那么个昏招。还说什么,以后一定唯您马首是瞻,再也不敢有二心了。”
“我没理他那些鬼话。”侯破浪继续说道,“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告诉他,我们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愿意帮他们迁徙,也愿意在未来进行贸易。但是,下不为例。”
“他听完,那眼珠子当时就亮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通感恩戴德,恨不得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感谢一遍。”
侯破浪的描述虽然简单,但苏溟舟却能清晰地想象出当时那充满了黑色幽默和人性博弈的画面。
他知道,唐生这条老狐狸,算是暂时被自己彻底敲打老实了。至少,在他们离开婆罗洲之前,他应该不敢再耍什么花样了。
“做得好。”苏溟舟拍了拍侯破浪的肩膀,“辛苦了。”
“接下来,”他的目光投向了阿源,“就看你的了。”
……
在确认了外部的威胁暂时解除之后,一场充满了艰辛与希望的雨林大迁徙,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苏溟舟严格地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他没有再增派任何战斗人员。阿源和他手下那十几名战士的任务,也从之前的“安全顾问”,变成了纯粹的“技术指导”。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与唐家屯的直接接触,也为了节省“郑和号”宝贵的燃料储备,苏溟舟甚至做出了一个更加“冷酷”的决定。
他让阿源从原有的队伍里,又抽调走了八个人。只留下阿源自己和另外四个经验最丰富、也最擅长野外生存的老兵,负责提供最必要的技术支持和联络。
“你们的任务不是保姆。”苏溟舟在送别阿源时,再次强调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会他们如何在雨林里生存,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去开辟道路,远比我们替他们包办一切更有意义。”
“新月湾那边的基础建设,你们也不用管太多。帮他们把登陆点的礁石清理一下,搭建一个最简易的
可以停靠小船的木头栈桥就行了。至于房子……”他笑了笑,“我相信,唐先生和他手下那些同胞的智慧。”
阿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苏溟舟这是在刻意地与唐生保持距离,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去考验对方的诚意和能力。
……
迁徙的过程,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艰难。
十公里的直线距离,在遍布着沼泽、溪流、陡坡和各种毒虫猛兽的原始雨林里,变成了一段足以将人逼疯的漫漫长路。
唐家屯的一百多口人,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他们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背在了身上。锅碗瓢盆,简陋的农具,还有那些嗷嗷待哺的家禽和幼崽。
队伍行进的速度,异常缓慢。每天能前进两三公里,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阿源和他手下的四个老兵,如同五个经验最丰富的向导和工程师,默默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和最后方。
他们会用**,劈开挡路的藤蔓和灌木,在泥泞的沼泽里,铺设简易的木头通道。他们会用带来的绳索和滑轮,帮助唐家屯的人,将那些沉重的物资,一点点地拖上陡峭的山坡。他们也会在每一个宿营地的夜晚,仔细地检查周围的环境,设置警戒线,教会那些早已习惯了偏安一隅的唐人,如何在危机四伏的野外安然入睡。
摩擦,自然是少不了的。
有些年轻人吃不了苦,抱怨路太难走,牢骚满腹。有些老人体力不支,掉队了,又哭又闹,拖慢整个队伍的行程。甚至还有人在夜里,因为害怕黑暗和未知的野兽,而偷偷地想要溜回原来的山谷。
每当这时,唐生便会展现出他那属于“头人”的铁腕与威严。他不需要阿源他们出手。他会亲自带着几个最彪悍的心腹,将那些试图动摇军心的人,毫不留情地揪出来。轻则一顿臭骂,重则几记响亮的耳光。
他知道,这是他们离开那座囚笼,奔向新生活的唯一机会。任何阻碍这个进程的人,都是整个族群的罪人。
阿源只是冷眼旁观,从不插手唐家屯内部的事务。他只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苏溟舟交给他的任务——确保这条迁徙之路的畅通与安全。
偶尔,他们也会遇到一些小小的“惊喜”。
一天下午,队伍正在一条浑浊的小溪边休息。一个眼尖的战士突然发现,溪流对岸的树丛里,似乎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动
。
阿源没有慌乱。他只是让所有人保持安静,然后对着那个方向,用本地土著的语言,大声地喊了几句他从侯破浪那里学来的、表示“路过,没有恶意”的简单词汇。
树丛里的身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他们就像这片雨林里无处不在的幽灵。充满了警惕,但也同样敬畏着更强大的力量。
……
七天后,当那片在海风吹拂下,充满了咸腥气息的“新月湾”,终于出现在这支饱经磨难的迁徙队伍眼前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倒在了那片还有些硌脚的沙滩之上。
一些妇女和老人,更是忍不住相拥而泣。
他们终于走出来了。
走出了那片囚禁了他们两年之久的绿色牢笼。
阿源没有给他们太多感慨的时间。他立刻带着手下的四个兄弟,和唐生那边挑选出来的几十个最强壮的劳力,开始了新家园的基础建设。
清理礁石,打桩,铺设木板……
一个虽然简陋,但足以停靠“求索号”这种级别小船的木头栈桥,在短短一天之内,便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那片原本荒凉的海湾角落。
紧接着,便是房屋的搭建。
阿源他们没有去建造什么复杂的砖瓦房。他们只是就地取材,砍伐了大量的竹子和芭蕉叶,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搭建起了十几座可以暂时遮风避雨的干栏式茅屋。
“剩下的,”阿源将最后一把**,和一小袋充满了希望的土豆种子,交到了同样一脸疲惫,但眼神却充满了对未来憧憬的唐生手中,“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指了指那片需要平整的陡峭山坡,又指了指那条需要开凿引水渠的半山腰瀑布。
“路,我们已经帮你们找到了。能不能在这里,真正地扎下根来,活下去,活得更好。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唐生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但眼神却异常坚毅沉稳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对方这番看似冷酷的话语背后,所蕴含的,才是真正的生存智慧。
他没有再说什么虚伪的客套话。只是重重地,对着阿源,抱了抱拳。
“阿源队长,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们唐家屯,记下了。”
他又拿出了一小袋,用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深褐色胶
状物,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之前收集的一点生橡胶。不成敬意,还请苏先生笑纳。”
阿源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
“唐先生,”他最后说道,“我们船长说了,等你们这边安顿好了。大概……几个月或者半年之后吧。他会再派一支贸易船队过来。到时候,我们用粮食、工具、布匹,来换你们的橡胶。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们能准备好足够的‘货物’。”
“一定!一定!”唐生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
当天下午,阿源便带着他手下的四个兄弟,乘坐着“求索号”,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新生气息却也注定要经历更多磨难的“新月湾”。
当他们返回那片隐蔽的海湾,看到“郑和号”那如同山峦般巍峨的熟悉身影时,所有人都如同在外漂泊了许久的游子,找到了回家的港湾。
苏溟舟早已等候在了甲板上。
他接过了阿源递过来的那一小袋充满了希望的生橡胶,又听完了他关于整个迁徙过程的详细汇报,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做得好。”他拍了拍阿源的肩膀,“让兄弟们都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也该走了。”
当天晚上,“郑和号”便悄无声息地起锚。它没有再靠近那片充满了喧嚣与算计的海岸线。只是像一头沉默的巨鲸,滑入了漆黑的夜幕,驶向了更南方,那片充满了更多未知与挑战的……
深蓝。
婆罗洲,这片充满了原始与野性的土地,终究只是他们这趟环球远征中一个短暂的插曲。
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状物,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之前收集的一点生橡胶。不成敬意,还请苏先生笑纳。”
阿源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
“唐先生,”他最后说道,“我们船长说了,等你们这边安顿好了。大概……几个月或者半年之后吧。他会再派一支贸易船队过来。到时候,我们用粮食、工具、布匹,来换你们的橡胶。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们能准备好足够的‘货物’。”
“一定!一定!”唐生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
当天下午,阿源便带着他手下的四个兄弟,乘坐着“求索号”,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