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敲山震虎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尚未点燃,阴风已然四起。
苏璃接管厨房账目的第二日,便察觉到了那股无声的抵抗。
清晨她去点验新送来的菜蔬,送菜的汉子眼神躲闪,称重的杆秤微微发颤——那筐本该足秤的青菜,硬是短了三四斤。她不动声色,只在账册上记下实收数目,淡淡道:“按这个数结算。”
那汉子脸色一白,喏喏应下,仓皇而去。
这边刚打发走采买,那边负责洗切配菜的婆子们便开始“叫苦连天”。这个说今日送来的萝卜空心,那个道送来的猪肉肥膘太厚,浪费自然就多,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按定例,各房的菜色怕是难以周全。
李嫂子更是亲自端着一小碟明显炒糊了的青菜来到苏璃面前,皮笑肉不笑:“柳絮姑娘,您瞧瞧,这灶下的火候如今也不好把握了。老婆子们手脚粗笨,若是按新规矩卡得太死,只怕耽误了主子们用膳,这责任……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苏璃抬眸,看了一眼那碟焦黑的青菜,又看了看李嫂子那看似谦卑实则挑衅的眼神。她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平静地指了指旁边记录食材损耗的册子:“火候不佳,是灶上之事,与定额无关。损耗几何,按实记录便是。若人手不足或技艺不精,李嫂子可列个章程,回明二奶奶,是添人还是另行指派,自有奶奶定夺。”
她四两拨千斤,将“责任”二字轻飘飘地推了回去,丝毫不接对方试图将“饭菜质量下降”这顶帽子扣过来的招数。李嫂子噎了一下,脸色讪讪,只得退下。
苏璃心知肚明,这只是试探性的小动作,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她并不急于发作,只是更加严格地执行着新规。
每一笔入库,她都亲自过秤、验看质量;每一笔出库,她都核对各房定例,要求领用人签字画押;每日剩余的食材,她也一一清点封存。账册之上,数目清晰,笔笔分明,再无半分含糊。
这种水泼不进的严谨,让习惯了浑水摸鱼的厨房众人,如同被套上了紧箍咒,浑身不自在。私下里的怨气,如同夏日沼泽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个不停。
这日午后,厨房里难得的清闲片刻。几个婆子媳妇聚在角落里,一边剥着豆子,一边低声抱怨。
“……真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过识得几个字,拿起鸡毛当令箭!”
“就是!以往咱们手指缝里漏点,也够家里嚼用,如今倒好,连根菜叶子都卡得死死的!”
“李嫂子,您可是咱们这儿的老人了,就真由着这黄毛丫头骑到头上?”
“……”
李嫂子阴沉着脸,手里用力掐着一根豆角,低声道:“急什么?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能耐?府里上下几百口人吃饭,稍有差池,就是天大的过错!咱们只需‘按规矩’办事,不出几日,自然有她好看!”
几人正嘀咕着,忽见苏璃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布包。她径直走到存放干货的库房前,打开门锁——这是她接管后新加的规矩,钥匙由她一人掌管。
众人立刻噤声,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她手中的布包,以及她走进库房的背影。
没过多久,苏璃便从库房里出来了,手里依旧拿着那个布包,面色如常地锁好门,回到了她那张小书案前。
然而,就在她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赵嬷嬷忽然惊叫起来:“哎呀!我放在灶台边上那块准备晚上给琏二爷做醒酒汤的火腿呢?那么大一块,怎么不见了?”
厨房里顿时一阵骚动。众人帮忙寻找,犄角旮旯翻了个遍,却踪影全无。
“怪事!方才还在的!”
“莫不是被野猫叼了去?”
“瞎说!哪有那么大的野猫!”
李嫂子眼神闪烁,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苏璃那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这厨房里,往日可从没丢过东西。自从……唉,许是忙乱,不知被谁收拣到哪里去了吧。”
这话意有所指,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苏璃。库房钥匙在她手里,她又刚独自进去过,那块价值不菲的火腿不翼而飞,她的嫌疑最大。
苏璃坐在书案后,仿佛没有听到那边的喧哗,依旧低头核对着手里的单据。
赵嬷嬷按捺不住,走到苏璃面前,语气带着质问:“柳絮姑娘,你可瞧见我那块火腿了?约莫两斤重,就放在灶台边的。”
苏璃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赵嬷嬷,我自回来便在此核对账目,并未留意你的火腿。库房重地,我进出皆按规矩,入库出库皆有记录,嬷嬷若是不信,可以随时查账。”
她语气不卑不亢,将“查账”二字点了出来。
赵嬷嬷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但仗着人多,依旧强硬道:“查账?账目自然是清的!可这实物没了,总得有个说法!那可是给二爷预备的!”
就在这时,厨房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柳絮姑娘,二奶奶屋里的丰儿姐姐来了。”
只见丰儿端着一个小空碟走了进来,笑道:“柳絮妹妹,奶奶方才说嘴里没味,想起库房里还有些旧年的紫菜,让你取些给她冲碗汤。我方才去你屋里寻你,平儿姐姐说你把这个落在屋里了,让我顺便带过来。”说着,将手中那个眼熟的小布包递还给苏璃。
苏璃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正是几片包得好好的、干爽的紫菜。她对着丰儿笑了笑:“有劳丰儿姐姐,我方才想着对完账就去取,一时忙忘了。”她拿起库房钥匙,对赵嬷嬷等人道:“既然丰儿姐姐来了,诸位若对库房存疑,不妨一同进去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