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好是凶签!
断笳/010
泽川暮看着五条悟的背影,快速地蹙了一下眉,然后收起表情,没事人一样跟上去了。
三人跟着副司,经过净水舍,接连穿过三座大殿,来到了主殿。
浅野寺的主持就在主殿等候。
他已经知道了三人要走整套的禅宗仪式,便请来了社屋的宫司,让三人在宫司的见证下抽取神签。
夏油杰比较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他口袋里一瓶饮料钱都没有,正想着委婉拒绝,五条悟却在这时候走上去,拜过神明,手指勾过功德箱架子上的六角木箱。
他抓着那只木箱,晃了晃,里面掉出了一根神签。
“杰,快来,这里的神社很灵的。”五条悟声音闷闷的。
说话间,他把夏油杰的香火钱也投了进去。
哦,他差点忘了,小少爷五条悟是京都人来着。
五条悟的钱不花白不花,夏油杰也抽出一根签,上面写着“第六番·中吉·御神签”,签文是:
“云随风行,
切莫执着于追逐虚影。
强求果者,
反将迷失正途。
唯有静心澄怀,
方能自得其所。”
夏油杰看了一眼五条悟手里的签,上面是“第三十一番·小吉·御神签”,签文是:
“若肩负沉重之物欲越群山,
那山巅之风声、日光,
也会在不觉间,从眼前隐去。”
难怪更加闷闷不乐了。
宫司微笑着面对夏油杰,解签道:“浮云随风,无心而往,勿执影以为形也。若执念深重,执影而奔,反而容易误入歧途,被业障吞没。您只需要珍惜当下每一步,秉持正心而行,方能光明穿云,照破迷津。”
宫司又面向五条悟,微笑道:“距离上次相见已经过了数十年,人常为他人之事背负太多,久而久之,就会忘了自己的本心,所谓责任,有时候不过是换了名字的枷锁。人亦如是,若能如本真而活,则天地开阔。”
夏油杰把五条悟的脑袋按了下去:“多谢宫司。”
宫司再次微笑着看向泽川暮。
看到泽川暮的一瞬间,他的笑容僵硬了几秒。
抽签三佰門一次,泽川暮把兜里所有零钱都翻了出来,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后,猛然拔出一支大凶!
泽川暮看着手里的签,沉默了几秒。
随即她就当这支签不存在,继续往里面投钱,抽签,而她身边“凶”“大凶”“小凶”的神签散落一地。
五条悟这下开心起来了,嘲笑道:“你该不会把所有的凶签都抽完了吧?”
泽川暮一手摇晃着木盒,凶恶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夏油杰捡起泽川暮第一次抽出的那支签子,上面写着:“第四十二番·大凶·御神签”,签文是:
“若直视仇恨,
反复磨刀,
你的面容,
终将化作鬼祟模样。
若以伪装的面具应敌,
每一步,恐伤自己之血。
愤怒之火,无法温暖己心,
保持人心,莫让自己堕入怪物之境。”
在泽川暮用所有零钱,把手伸进塑料袋里,从里面掏戒指往功德箱里投的时候,宫司脑门上已经隐隐出汗。
他劝道:“即使抽到凶签也不必过分担心,重要的是保持澄明温和的心态……”
泽川暮语气不变:“那要是一直只抽凶签呢?”
说话间,又一支签子从小孔里掉下来。
泽川暮蹲在地上,按住那支神签,以抽游戏卡池的虔诚心态在心里念道:“保底好运,出来吧!”闭眼翻出一支上吉签!
五条悟凑上来看了一眼,不太想承认,“凭什么?!”
“那么大声干什么?!”泽川暮显得很得意,“我氪了多少你不知道?”
保底抽出的签是“第一番大吉”,好签中的好签,签文又带点枯木逢春的祝福意味,让泽川暮格外满意。
这份好心情维持到了泽川暮在绘马上面写祈愿的时候,“绘马”也就是祈福牌,此时的泽川暮感到天宽地阔,心情格外美妙,大笔一挥将牌面上写得满满当当。
她写完又看了一眼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夏油杰的祈福非常正派,希望神明保佑父母朋友原理灾厄病痛,希望邪祟尽除之类。
五条悟像是在向奶油大福神明祈愿,另外还许愿自己的学校能开一家甜品店。
-
仪式结束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七点,逢魔时刻。
日头偏西,神社内幽影覆庇,山风吹得枫林松柏沙沙作响。
三个人坐在一块由最后的夕阳映照的石凳上,泽川暮和两个咒术师泾渭分明。
夕阳像一团金黄色的奶油,照得五条悟的头发尖尖都氤氲着辉光。
泽川暮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嘲笑了一句“魔法少男”。
她“咔哒”一声勾开可乐拉环,让它咕嘟咕嘟冒气泡。
两个魔法少男在旁边,泽川暮给他们讲解着这次委托的具体工作。
按泽川暮的话来说,她确实是个打工人,干的也是巧言令色的工作。
“我们的调查对象——藤守真曾经是厚生劳动省的干员,后来被发派到了海关工作。”
她喝一口可乐,比出两根指头,“派我过来呢,一是因为我和厚生劳动省的部长沾亲带故,二是因为我和藤守真有过交集。”
“3月5日下午8:40,临近下班时分,政府的保洁看到藤守真办公室还有灯光亮着,遂提醒他下班回家,打开门却看到藤守真死在办公椅上,死状诡异。”
“后来经过鉴定,藤守真的死因是咒杀。我的上司派我来调查这件事。”
“死在政府办公室,为什么调查的第一站是浅野寺?”
夏油杰握着可乐罐,另一只手撑在粗糙的木椅上,微风吹着晃动他的衣领。
他侧身,绕过挚友去看泽川暮,疑惑问道:
“带我们去看办公室的咒力残秽不是更方便些。”
泽川暮不懂咒术师的这些弯弯道道,应付道:“藤守真从业十余年来请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就在死亡的前一月,他很强硬地向上级告了一周的假,大老远地从东京跑到了京都浅野寺。”
太阳隐入云层,阴翳的光线逃出来几道。木椅下面的三道人影被拉得细瘦纤长。
泽川暮拢了拢被风吹起的长发:
“我们调查了他死亡前三个月所有日常起居,这个行为最蹊跷。”
她抬着下巴,对着向他们走来的僧侣遥遥一点,“事关咒杀的调查在正常流程之外,我们怀疑藤守真在浅野寺遭遇过什么。”
五条悟仰头喝了一口可乐,哼了一声。
他从小长在京都,对京都的神社寺庙十分熟悉。
年头久远的寺庙里,僧侣修行静心安神,远离世俗,愿力强烈,他们又对咒灵了解一二,有些许的反制手段。
自百年前著名的“火烧金阁寺”后,正统神寺对僧侣的要求越发严苛。大型的神社寺庙再未出现过恶性咒灵,更没有有咒灵害人的情况发生。
山间或许有野生咒灵,不过都被隔绝在鸟居之外。
他倒要看看泽川暮要编些什么东西骗人。
夏油杰问:“那我们要做什么?”
“保护我的安全,然后寻找藤守真在浅野寺祈福的签文。”泽川暮语重心长:“至于其余的,问太多对你们对我都不好。”
寺庙僧侣走了上来,躬身说:“三位大人,素斋已经准备好了。三位打算在此地过夜么?”
“要过夜,你去准备吧。”泽川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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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把五条悟拽进了某个厢房里,刷一声反手拉上障子门,光尘在震荡的门框旁四散。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夏油杰抱臂,靠在障子门上。
五条悟抿着唇,好半晌说出一句:“杰,你感觉不到她身体里的诅咒吗?”
“我感受不到,你能看到?”夏油杰说,“从我的眼睛来看,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
连“咒灵操使”也感受不到的诅咒,到底是什么东西?
“确实很奇怪。”五条悟思索着,“我没有在任何记载里见到过这种……和宿主浑然一体却又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诅咒,想祓除一下试一试。”
夏油杰挑眉:“你的意思是,诅咒和宿主完全融为一体,以至于除了‘六眼’其他人难以察觉?你确定你能够百分百祓除成功?”
“我确定。”五条悟说:“但她会变成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啧。”夏油杰重重拍了一把五条悟的肩膀,“你现在的表情有点可怕。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到底是什么人?”
五条悟侧过脸,颈线到下巴拉出洁白平滑的弧线,让夏油杰无法看清他的眼睛。
他站在巨大的佛陀像下,幽冥的光束越过格子窗,爬上他的身体,映得他半边身体血一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