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讣告
她再进一步,心如擂鼓。
他仍然是笑着,眼中尽是珍视,唇角的弧度却是更大了。
摇光深吸一口气,走完了最后一步,伸出双臂,环住了他。
环住后,她才发觉,他清瘦的身躯,他那颗心脏,也跳得极快,比她还快。
他伸出手,也环住了摇光。摇光将脸埋在了他的肩侧。
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就在耳侧,吹得她有些痒。
他身上没有焚香的气息,却是温暖动人。
祁云低声笑道:“我何德何能,入了你的青眼?”
摇光闷声道:“可有能耐呢,不是挺会写奏疏吗。”
祁云失笑,安慰着轻拍着她的背:“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还不高兴呀?那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摇光鼻子一酸:“何止要赔罪?你活该永远给我端茶送水,洗衣做饭!”
洗衣做饭?祁云一愣,他还未曾给摇光做过这些,但不知为何,摇光一提起,他脑中就能想到,那会是什么个情形。
很幸福。
“好,给你一直端茶送水、洗衣做饭,你可别嫌了我。”
他的手温暖、有力,认真抱着她,毫无后退与怯懦。
傍晚。
“摇光,你飞去雁回山那儿看看上游的水怎样了,还有几个支流,你都看看情况如何,如何?”
她自是答应,却发觉祁云直直盯着自己看,于是也看了回去。
他的眼窝有些深了,终不似少年时那般毫无岁月痕迹,但愈发显得气质出尘、风骨铮铮。
摇光不知为何,祁云这一眼竟然是看得无比幽邃。
摇光笑:“别看了,赶紧看看下面准备好了没有。”
她转身飞去,很快到了雁回山。
她仔细看了每一条水流,皆是缓了不少,想必改河道之策已然成熟。
她满心欢喜地,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祁云,却四处不见他。
她迟疑地寻起烙印,却发现它有些黯淡,挪动到了计划拦截洪水的地方。
她飞去。
尚在半空之中,就看到一圈老少妇孺,跪哭在地。
那个圈里,有一人。
她浑身血液都要冻结。
她实在是无法弄懂,为什么原是明日进行的计划,今日便实施了。
她也不懂,为什么两三个时辰前,还与她拥抱在一起的那个他,会死掉。
她双目失神,跪倒在地。
耳边是县丞愈发微弱的哭声:“祁大人说没有百姓下水,他在岸上看着的道理,昨日派人看了河道情况后,便改成了今日……”
后来,摇光脑中始终嗡嗡作响。
只记得,那洪水改了道。
也记得,她抱着单薄如纸片的祁云,到了半山腰,亲自给他塑了像,贴了金,建了庙,其名——
雲灵庙。
白光乍现,却刺得她浑身疼,也许只是心脏疼。
那光愈发亮了,亮到她忍不住闭住双眼,流了一滴泪。
再度睁眼,已然是祁云蹙着眉头在彼岸花海里,满目担忧地看着她。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祁云极为慌忙,他从未见过摇光哭泣,这一慌,急得撕下了自己的一片袖子,想要递给她。
摇光却上前,狠狠抱住他,哭得愈发狠了,也懒得用他撕下来的衣角,直接就着他肩头胸口的衣服,闷头而哭。
祁云浑身僵硬,想要伸出手去安慰她,但是又觉不妥,反复迟疑,但听她如此悲怆,还是深叹僭越,抚上了她的脑后。
“不哭了,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摇光闷声:“你是淹死的……对不对?”
这一下,惊得祁云如遭雷劈,顿时恐慌起来。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原先的动作,轻拍着她:“怎么了?突然好奇这个?”
摇光靠向他的颈侧,仍然是纤细白皙,但是却是一片冰凉。
她又好难过:“到底是不是。”
祁云沉默片刻:“……是。”
摇光愈发痛心。
这个蠢笨不堪的祁云,家境贫寒举目无亲,不想着怎么谋身,偏偏想着谋国。
蠢笨不堪!
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理解。
她为何突然能看到祁云的经历?甚至于能在其中与他产生交集?
摇光渐渐平复了情绪,坐直了身体,正正看向祁云。
她问:“你生前,有没有见过我。”
祁云蹙起眉头:“未曾,为何你要这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未曾。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浓烈的情感,全数都是虚幻。
摇光自嘲地笑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那里是假的,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缘何还是如此不管不顾地放任自己沉沦?
她低声:“无事。”
原来,自己在幻境里那么久,外面只过了一刻钟。
摇光反复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幻境。
莫非是……因为彼岸花?
她记得,自己进入幻境前,似乎触到了那曼陀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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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
祁云冷着脸,来到孟婆府上。
等了半天,才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回来。
孟婆府上灯火通明,金丝琉璃和不要钱一般堆得是富丽堂皇,可惜裴昭很少时间享受。
裴昭:“哟,稀客。”
祁云:“你这府不要可以给我,我喜欢住。”
裴昭:“哈哈,再这么下去,这府看来是真能送给你了。”
原来,裴昭真去翻了生死簿,牢记沈宁其生平以及性格,甚至于还去人间,打探其为人。
现在,他说自己是全天下最为了解沈宁的鬼,也不为过。
他苦笑:“小时好演,大了难演啊!”
祁云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人重活一世,难道性情还不能略略有所不同了?大的事情你对得上便是。”
裴昭唉声叹气:“祁兄,你看着老实,实际上给我出的都是些走钢丝的点子,我要一朝不慎灰飞烟灭,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祁云撇了撇嘴:“等你打得过我再说吧。”
裴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又垂头丧气起来。
谁不知道,祁云乃是整个阴间都数一数二的法力高强。
没办法,人家卷得很,来了阴间后日日修炼,别人成了鬼日日等着家人烧纸钱享福,他倒好,人间卷完来阴间卷。
什么功法都学,下九流也会,从人人都能踩他一脚,到后来人称“玉面修罗”,可不是白白得来的。
祁云笑:“别扯东扯西了,有东西问你。”
他从宽大袖中掏出一朵曼陀罗华。
甫一亮出,惊得裴昭是大叫起来!
“你哪来天界的花?!”
祁云神秘一笑:“这不用你管,你就告诉我,它有什么用。”
裴昭顿时满脸灰败,他低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