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共商
第二十五章共商
暮色四合,晚风徐徐。
岚山院中,樊采薇已沐浴过,现下斜斜倚在美人榻上,烛火描摹着她眉眼,昏昏暗暗、迷迷蒙蒙,叫人看不真切。云母屏风映着她的影子——似是手执书卷?细细听去,佳人口中念念有词,专注万分,丝毫没察觉有人靠近。
“薇儿。”
“啊!”
她正看得入迷,被这一声吓的,差点要魂飞魄散。
简行舟也没想到她反应这般大,忙大跨一步将人揽入怀中:“是我,不怕不怕。”
樊采薇吓得手脚发软,书册落地,靠在他怀中娇声抱怨:“你作甚这般吓人——”
“怪我,我怕扰你歇息,特意放轻了步子,不想反倒吓了你,可有事?”人吓人,吓死人,简行舟摸摸她脑袋又俯身吻了吻她额头,生怕给人吓坏了。
“哼,”她小声哼哼唧唧,但也没那么娇气,“就刚才那一下不舒服,现在没事啦。”
“那就好。”用手背抚了抚她脸蛋,简行舟瞧见掉在地上的书册,弯腰捡起,问,“是何书?看得这般入迷。”
“《花木大全》,就是教如何种花种树的。”樊采薇坐直身子,双手分别撑在大腿两侧,抻长脖子用下巴指了指书名。
简行舟有些意外,在她身旁坐下,问:“薇儿为何看这书?”
“噢!郎君,”她边说边将腿放至简行舟大腿上,“你还不知道罢,傍晚那会儿金管事来了。”
“金管事?”简行舟顺手抱住她伸来的长腿,将书放在一旁,道,“击鞠场的金管事?”
“嗯嗯!”双手搂住他脖颈,一勾,腿上也配合用力,一顶,她便坐在了那坚实的腿上。这还不够,左右扭扭,稍微调整下姿势,她终于舒舒服服地窝进人怀里,应:“就是那个金管事,他今日给我带了头奖来,是花!郎君且猜猜,是何种花?”
简行舟浑身绷紧助她借力,直到她坐进怀里才放松下来,扯过薄被将人裹进去,又把冰凉的小脚丫攥在手心暖着,才猜道:“这个季节,菊?”
“不对。”他的掌心宽大又温暖,好舒服,她忍不住左右踩了踩。
简行舟绷住小臂让她踩着,而后又揉搓了番,才低头忖道:“听闻牡丹需得秋日种下才得活,莫不是牡丹?”
“对!就是牡丹!还有芍药!郎君好生不凡,怎的甚都知晓?好厉害啊!”樊采薇最嫌一问三不知的人——袁二,对于简行舟这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最是钦佩。
她仰起下颌,一脸钦慕,夜空繁星不及她星眸一点。
“呵……”被心悦之人如此仰慕,简行舟虚荣心作祟,自是受用无比,立刻挺了挺胸膛作骄傲状,口中却谦虚道,“还行罢。”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郎君——瞧你那样儿!哈哈哈哈——”在他怀里笑作一团,樊采薇四肢并用踢踢打打的,开心极了。
“呵呵呵……”简行舟也觉自己无比逗乐,不用想刚刚定是一副“小人得志”之姿,不怪他的娇娇能笑成这样,他都笑得停不下来。
笑闹一番,樊采薇从他怀里抬起头,问到:“对了郎君,可用过膳?”
简行舟摇摇头,道:“并未。”
“啊!”
怀里娇人儿挣扎起来,他忙按住,道:“要做甚?我帮你。天气凉,莫要冻着。”说罢,又把她裹得更紧了些。
“这都几时了?你早上比我吃得早,我回来都吃两顿了你还没吃,这哪行?要饿坏的!”说着,她扭头大声唤,“碧蓝——碧蓝——”
“我……”简行舟刚想说自己没事,让她莫要操心,便见她一个眼刀甩过来——你别管,听我的。
简行舟怔愣一瞬,忽地咧嘴笑了,笑声清浅低沉,柔情似水。
回到家有娘子关心,真好。
一刻钟后,碧蓝端来一碗鸡汤面。
汤面热腾腾的,金色的鸡油裹挟几棵翠绿的烫青菜,躺在玉白的大海碗里,在凉意稍重的屋子里吐着热气。樊采薇耸着鼻头闻了闻,叹道:“好香啊——是阿婆的手艺?”
“是,娘子,阿婆专门给您煮的。”碧蓝说到。
樊采薇脸红了红,道:“帮我谢谢阿婆,让她早些睡,你也去歇着罢。”
那边碧蓝应声退下,这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与简行舟道:“哎呀,定是阿婆听错啦,不是我要吃,是郎君吃,嘻嘻——”说着,她将碗往简行舟手边推了推,拿起筷子递过去,让他快吃。
简行舟看她咽着口水,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忍不住想使坏逗弄一番。
“那为夫便不客气了。”鸡油在烛火下泛着金光,他接过玉箸,捞起裹满汤汁的细面,“呼呼”吹了吹气,随后放入口中。
他吃相极好,全程没发出一点动静,却馋得樊采薇舌根发酸,口水直流。
屋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咕嘟”声。简行舟余光暼去——娇人儿目光随着面条上下移动,滑稽得很。
他快要压不住上翘的嘴角,赶紧咽下这一口,夹起下一口,呼了呼,喂至她嘴边。
樊采薇已用过晚膳,不过那会子腹中有些不适,没吃几口,现下她肚子不知怎的这般不争气,若不是她捂得紧,怕是要咕咕响。
她盯着眼前“美人”薄唇一张一合,细软的面条便滑了进去,只留些许汤汁浸润着温软,红艳诱人。
“咕嘟……”看上去好好吃。
嗯?鼻下好香,唇上热热的,樊采薇伸舌舔了舔,鲜咸香浓。
回回神,只见那人看向她,眼带笑意,宠溺无比,汤面也已到嘴边。
“啊——”他哄着,好似她是稚儿般。
“啊——”她张嘴,细面入口,浓香无比,果真是阿婆的手艺!好吃!
她闭着双唇弯起眉眼嚼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简行舟看得心里似开了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呵呵呵……”
樊采薇脸蛋红扑扑的,秀气十足地吞咽了番,道:“哎呀——郎君莫要打趣我啦——人家,人家饿嘛!”
“哈哈哈……”好可爱的娘子,是他的。
“哎呀!你,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哼!”她耳朵根都红了红。
“好好好,”简行舟努力压着嘴角,又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送至她唇边,“饿了就吃,乖,张嘴。”
“那,那你不许笑我。”樊采薇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这碗面明明是给他煮的。
“嗯,定是不笑了,快吃。”
这多情的眼眸……不行!不能看了,樊采薇忙垂下眼帘看向别处,乖乖张嘴等待投喂。
一碗面下肚,她小小地打了个饱嗝,惬意地靠坐一旁,眼神都迷离了。
昏黄烛火映侧颜,
俊郎坐于桌案边。
手执汤匙品残汤,
娘子心动秋波涟。
真好看啊……喝着她吃剩的面汤都能如此风度翩翩。
樊采薇又喜又羞,开口道:“要不再给你煮一碗罢,都被我吃啦。”
简行舟笑着暼去一眼,放下汤匙,道:“不用,我本就不饿。”
“真的?”她怎的有些不信呢。
“嗯,”简行舟应着,起身端起碗筷,“漱个口,去榻上等我。”说罢,他转身出房门,将东西收去了厨房。
今夜冷得紧,乌云压顶,狂风大作,似是要下雨。汤婆子将被窝捂得温暖又干燥,樊采薇钻进去,伸直腿脚在里面翻了几翻——好舒服。
“唔……”她弯起眼睛喟叹一声,脑袋蹭了蹭枕头。
“可冷?”简行舟脱去外袍,将手搓热了才上榻。
“不冷,”樊采薇掀开被子迎他,“盖盖,抱抱。”
怕她冻着,简行舟也赶紧钻进去,结实臂膀穿过她颈下,微微一弯便将人圈进怀里。
“嗯,抱抱。”下巴抵住她柔软乌发,简行舟绷了大半日的心才算落定,稳稳地放到了肚子里。
“郎君?”因着窝在他胸膛,樊采薇的声音闷闷的。
“嗯?”这一声,仿若从骨骼中传来般,震得她耳朵发痒。
从他怀中抬起头,她道:“郎君今日进宫,可有遇到不好的事?”
“嗯?”简行舟本已在闭目养神,闻言掀起眼皮看向她,不答反问:“薇儿为何这般问?”
樊采薇不甚精明,可自幼白日里寄养别家,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一点点细小的情绪波动都能被她捕获。
“郎君今日虽也开心,可眉宇间总凝着淡淡愁容,”她用手肘撑住枕头,比他高了些,“郎君可以说说看何事烦忧,万一我可解忧一二呢?”
简行舟刚还愁思万千,正思忖着该不该与她道来,可现下却是一点都没心思想那些了。
这这这,眼前风光无限好——香香软软又白白,峰顶红梅半露不露,就在他眼前,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的。
“咕嘟……”刚还未觉,此时真的有些饿了,他道:“薇儿确可解一二。”
……
樊采薇不明白,她刚不是还在当解语花吗?怎的这会子都快被碾作花泥了?
“轻些,轻些……”这人,今日不知受了何等刺激,这些天再激动也不至此啊,她要被捣碎了。
“嗯。”简行舟口中应着,身下也是。
无丝毫退让。
樊采薇一句话连贯的话都说不出,只得与榻一起,吱吱呀呀唱个不停。
“哗啦啦……”
大雨落下。
“殿下——马车只能到这——前方有个山洞——先去洞里避避罢——”侍卫扭头朝后喊着。
马车简陋,公主怀抱一锦盒撩帘而出。侍卫忙护着她跑进洞穴。
还好包袱里有蜡烛与火折子,侍卫取出,先将蜡烛点燃,又生了个火堆让公主烤火。
公主边烤边将锦盒打开,美玉尽现。她挑出一玉质鳆鱼放在手中把玩,忽起逗弄之心。
“你可知,此乃何物?”公主将其举起,问眼前人。
侍卫抿起双唇,站在她对面倚着山壁,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此乃鳆鱼,贝类也,”公主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也不管有没有回应,自顾自伸出手指描摹玉质贝肉,“此处可食用,滑软无比。”
他当然知晓。
“若是活鳆鱼,你一摸此处它便会缩紧,有趣极了,”她咽了咽口水,“除了有趣,它还好吃,紧实弹牙、多汁鲜甜……咕嘟……好想吃哪……”
侍卫不知想到了甚,眸光微闪,只偏过头看向黑漆漆的深林,“嗯”了一声。
公主瞧他没劲,撇了撇嘴也不再理会,睡去了。独留侍卫一人空首洞口,他转回头看向草席间熟睡的女子,眸色沉沉。
晓风拂面,碧空水洗。
简行舟思来想去大半宿,还是决定将牟卓一事告知薇儿。
不为别的,只为薇儿是他的妻,不是他养的金丝雀,他应与她共商万事。
樊采薇睡醒已是巳时,睁眼便见简行舟身着官服坐在榻边。
“嗯?”她脑袋不甚清醒,哼哼唧唧的,意思是问他怎么这身打扮坐在这。
“醒了?”简行舟伸手抚抚她脸颊,道,“我今日也要进宫,走之前有事想与你说。”
“何事?”她嗓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简行舟也不由放软了声音,道:“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廖国派人暗访定安?”
“嗯,”说到正事,樊采薇清醒了几分,“便是昨日?”
“嗯。”
看他眉眼中又现化不开的结,她坐了起来,问:“可是不顺利?”
“无,”简行舟轻叹一声,“廖国已臣服大安。”
“这是好事呀,为何郎君还是愁眉不展?”说着,她抚上他眉头,轻轻按揉着。
“来人乃廖国世子牟卓,为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