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玉门酒
叹了声气,她将摔碎的瓷片小心拾起,用手绢包好放在一旁。
手指探了探鼻息,殿下还活着。更深露重的,还是把人搬回床上吧。
贺元棠小心抬起一只手环在脖颈,另一只手去探他的腰“这是您自己摔下来的,可不是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一鼓作气地先将他上半身放到榻边,再将腿搬上去。
才煮好的醒酒茶还冒着热气,盛景行亦是浑身滚烫,伸手扯散了衣领。
“殿下。”她看他的面色不大正常,搭在他脉间,嘀咕道:“这酒有这样厉害么……”
却被他反扣住手腕,滚烫的掌心带着些薄茧,抓得她手腕生疼。这人玉冠斜坠,墨发如瀑,朦胧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却因醉意氤氲,眼尾染上艳红。
“为何要叫我殿下?”
不叫你殿下叫什么?你这人真是奇怪。
一个踉跄,盛景行把她拉到榻上。两张脸近在咫尺,贺元棠半匍着,仍是要抬头才能看见他。
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虽是爬上红晕,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仍是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烈酒好似让他卸下了平日的慵懒,周身酒气将她层层包围,竟生出几分攻城略地的意味。
他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死死抓着她发红的手腕,脉搏跳得混乱,呼吸也急促起来。
“海棠,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果然是醉糊涂了,贺元棠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道:“殿下你醉了,快把汤喝了吧。”
他却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看着眼前刚站稳的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他做甚。
“我不喝!”
“再不喝你明日就起不来了!”
贺元棠才不管这么多,她可是制服过发癔症癫症的病人的,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醉鬼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本来自己都要睡下了,被叫起来熬汤不说,已是守了他半夜,长卿还未回来。
她提起裙摆一步跨在他头枕边坐下,右手环锢住他修长的脖颈,左手抬起碗就往嘴里灌。
盛景行也不闹了,任由她“喂”自己喝完,呛得咳嗽两声,身子顿时疏朗了许多。
“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
她完成了任务,才不跟这醉鬼一般计较。
贺元棠收了碗,替他掖好被角,再搭脉时果然已平稳了许多。
方抬脚出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将榻上的人往里侧推了推,又拿了只玉枕拦在榻中,拉上门走了。
院中有些亮光,走近一看,是长卿讪讪地小跑来。
“小棠小棠,我来晚了,殿下还好吧?”
贺元棠端着托盘,点点头,“已经喝过醒酒汤睡下了。”
长卿扬了扬眉,接过托盘,连声道谢。
“不必送了,你回去照顾殿下吧。”她没有接下长卿递来的灯,淡淡笑了笑,转身离开。
长卿翻上墙头目送她归去,顺势枕着手臂躺了下来,看着满天繁星,摇摇头叹了口气。
楼外夜色正浓,月亮缺了一个口,弯弯地挂在楼头飞檐。
贺元棠阖眸躺在床上,耳边兀地浮现出一句话:
“为何要叫我殿下。”
为何?不叫殿下叫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想到几个词,感觉浑身像起疙瘩一般,飞快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盛景行就是个骗子!
她实在怀疑,那日在马车上,也是他喝多了酒或是吃错了药才会说那般糊涂的话。从头至尾,他不过是把她当做另一个人看罢了。
正拉上被子准备闭眼,贺元棠听到窗边传来响动,一个黑影被月光投在墙边。
她悄悄坐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簪子,踮着脚移到墙边。
“小棠,是我。”
看到地上的银子便了然,又是吴爻那个无聊的人。
小声拉开门,她问:“舅舅,大半夜的,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吴爻皱着鼻子嗅了嗅,“你这里有一股酒香,”又凑近吸了吸气,“你喝玉门了?”
“您鬼鬼祟祟的来,就是为了喝酒?”
吴爻摆摆手,“舅舅我先行一步,这次来就是把这东西给你,你找机会拿着它去陆府找一位姓高的管事。”又压低了声音,“别担心舅舅,到时候还是会给你们寄压祟银子的啊。”
“您没事儿不能大点声说吗?这有啥?”
吴爻指了指一个方向,猫着腰道:“长卿那小子耳朵好。”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灵活地跑了。
这是什么意思?
贺元棠揉了揉眼睛,今夜实在是有些困了,打开那个皱巴巴的纸团上写了一个高厨子的名字,又画了个很丑的吴爻头像。
吴爻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让她拿着这样一张不清不楚的字条去找陆府的高管事,不怕她被丢出来?
上回陆大人在府上宴请宾客,她听说了那位将陆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管家高良,高……高厨子叫什么来着……?
“高姜啊。”阿福小声道,“你的意思是高厨子没死?他不是中秋宴那日被……了吗?”
“不是不是,这不是重点,他们名字这么像,是同族的人么?”
阿福摸着下巴想了想,“对啊,我之前听三叔说高厨子有一位族兄在大人府里做事,所以去年中秋宴才把他叫去宫里做螃蟹的,后来他不久去宫中做御厨了嘛。”
“这之前还有这么复杂的故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阿福露出他洁白的牙齿,摸了摸后脑勺:“你也没问我啊,我哪知道你要听。”又问道:“所以高厨子没死哇?那他现在在哪儿呢,还在宫中?”
贺元棠敲了敲他的脑门:“这种事既然是机密,问了不怕掉脑袋?”
“你怎么跟月桃似的,一天就说‘掉脑袋、掉脑袋’,既然是机密,又是谁告诉你的?不怕你也跟着掉脑袋。”
“我猜的行了吧!走了走了,快去干活。”
阿福一下从长凳上起身,害得贺元棠差点摔倒,笑道:“你是不是喝酒去了,昨晚做梦还没醒呢。”
说完,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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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前,走水路的螃蟹也运抵京城。
一同入京的,还有几则消息。
宿州失事船只中搜出无主货物数箱,箱内中空,打捞上岸时仅有泥沙沉淀。
舱内无活口,陆伯之带人沿河打捞,除了去岁沉船遗件,一无所获。
他心下疑虑,不顾劝阻,指尖捻了沙质放到舌尖尝了尝。
是盐。
不仅是盐,还是上好的吴盐。
“这怎么尝出来的?那河水有咸味很奇怪吗?就因为他姓陆,他说什么你们都信啊?”
“小陆大人在京中可是‘名嘴’,莫说辨盐了,就连盐放到菜中烹熟了,人也能分出来。”
“切。”
陆伯之并不理会,取了箱中残余,复取了几处河水,滤去杂质,放入三个小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