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失踪09
岑楼打了个冷颤。
她的记忆不会出错,这的确就是周钦的声音。
别说从分手之后没梦到过他,就是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岑楼也不曾在睡梦中看到、或是听到过他的声音与身影。
要真是普通的梦见倒还好,偏偏周钦出现在了这么一个缠了自己许久的吊诡场景中,偏偏不远处就有和他抓下字样的床板一样材质的木料。
时机卡得太过巧合,便会让人生疑。
于是就要转身。
她身子还侧出没多少弧度,朝后面转动的那一侧肩膀就被轻轻地推着抵住了,周钦的声音依旧平静:“小楼,别回头,听话。”
他虽然是在温和地制止,手上用的力气却不小,触感也真实。
岑楼没再坚持,开口确认:“是真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周钦“嗯”了一声,又模棱两可地道:“不太确定。”
岑楼觉得愈发离奇:“那我要怎么找到你?”
身后安静了有些时候,随后传来周钦低低的笑声:“小楼,我就在这里啊,就在你的身后。我不是已经找到你了么,你便不用费心去寻我。”
岑楼不明所以,不过记得临睡前翻身,现在身体应该正是背对着木头的,心思急转间确认了最初那个被排除法剩到最后的推测:“所以说,你真的在木头里?进去做什么,怎么进去的?为什么我试过了进不去,梦里还能遇到你?我现在在木头里吗?”
周钦只含糊地答了一句:“我只是为了确认一些东西。”
“确认好了?”
“嗯。”
“什么结论?”
周钦道:“结论就是,你不该来。小楼,你真的太倔,我明明告诉过你‘别去’的,你非不听。”
岑楼原本就有大致推论,他这样一说,心里更确信了:“是那个白骨架子人引着你进木头的吗?那是什么生物啊?你知道什么了,为什么就说我不能来?等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怎么才能出来?”
周钦起先还嗯嗯地回应着,到最后一句问完,也跟着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轻轻说了一句:“你问错问题了,我没有答案。”
岑楼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的性子,在她面前是从来没说过谎话的,于是换了个话题又问:“我的画为什么能让木头里的东西脱壁?”
周钦叹气:“小楼,你不是在画人,是在画出口,或者,可以把它理解为——一扇门。”
岑楼终于被这样意义不明的对话闹得烦闷到顶点了,察觉周钦松了手,口中说着话时飞速转身:“什么门不门的,你那会没有门,是怎么进——”
她的话顿住了。
也知道了周钦不想让她回头的缘由。
唐朝仕女喜爱簪花,牡丹以其富贵雍容最是代表,杨贵妃时期尤盛,而芍药与牡丹并称“花中二绝”,二者常做主花之用,佐以桃花杏花等作点缀。
人影面前地上那朵莹白的芍药花,花型缱绻,远观似是岑楼所做仕女图中那位消失了的豆绿衣裙女子鬓边戴的那朵。
听到周钦的声音时,她还以为是他偷了壁画上的那张皮,因男扮女装不想叫她看到,可等回头真的亲眼看到了,却发现不然。
周钦的手臂自然垂下,没有任何动作地站立着,身上是炭灰样的质地。
没有披着另一层皮囊,没有那种能刺破血肉的镜骨支撑,可也没有人该有的样子,只有似人形的轮廓,和经连绵阴雨天后房间里浓重潮气沁湿了一样的黑。
连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她却能听出来语调上带着的温和笑意。
那抹黑色说道:“你该回去了。”
岑楼想开口,想要问问他是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嗓子里也有一层厚厚的炭灰似的,轻轻一动间,就要坍塌。
周钦不由分说,攥住了她的手腕,向外就是一甩。
“别再来了。这东西对你不好,离得越远越安全。不用担心我,事情了结我就会回去了。”
岑楼的“不”字卡在喉咙里,还没出口,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变得轻飘飘起来,充斥在空间中的那些浓重色彩倏尔间变得淡极了,顺带着,连周钦的身影也看不出了。
梦开始变形,像一团烟雾,彼此之间拥挤着、激荡着,在空间之中反复折返,有什么虚影浮了上来,带着人也往上飘。
可她没醒。
似乎只是被推到了普通的梦境之中。
等一切稳定,岑楼察觉出自己站在了一条窄巷之中,身边两侧墙壁离得很近,堪堪能走一个人的距离。
墙面上挂着一张张脸。
细看下就回忆起来了,都是温雅和凌子南提供的线稿上面的脸,一张张大众面庞,像是晾在风中的衣服,一双双眼睛看向她,没有说话声,只有纸张摩挲的沙沙响。
岑楼顺手掀起其中一张。
背后却诡异的没有墙,也没有看到那种木头的材质。
纸张后面,是空的,一块四四方方的暗色,像一只手掌心,朝着她摊开。
岑楼没犹豫两秒,就把手伸了进去,手指挥动间没有触摸到任何实物,也没有风和温差,就这么直愣愣地从中心处穿了过去,她能感觉到,自己手心上的冷汗在黑暗的颜色之中凝成了细微的水珠。
正面是门,背面是路。
只要门被画出来,就会有东西穿之而过——是这样吗?
岑楼有自己的一套道德准则,在周钦嘴里就叫做“倔”,不过什么说法都行,想要让她画门,她就得先知道门的另一头到底连接着什么才行。
梦境在这句话于心里出现时晃动了一下。
然后,她像从水底把头钻出来一样,耳边骤然恢复了那种均匀的节律声。
恒温除湿机嗡嗡地转,窗帘依旧留了一指宽的缝隙,趁着一点亮光,能看到外面的防盗窗网纹路,像一张死死压着的网,房间里没有钟表,看不到确切的时间,但窗外丝毫没有晨光的沉沉夜色证明现在依旧是深夜。
岑楼坐起身,背脊上、手心上都出了层汗,薄薄的一层,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张纸贴在了背后,有些不是很舒服。
她起身去洗手间,想要先洗把脸清醒一下。
睡衣袖口被随意往上卷了两道,岑楼低头去拧水龙头的时候,水还没放出来,人突然就清醒了。
在周钦把她推到第二段梦境之前,那只他握过的手腕上,现在能清晰看到,上面浮了浅浅一层黑色的灰质,还能辨认出五根手指来。
她回忆了一下哪侧肩头被推过,歪着身子在镜子里找,果然在肩膀处瞧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手印。
所以竟然是真的,两人在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况下见了面,如此珍贵的机会,岑楼还只得到了两个有效信息。
一是,她需要远离这种奇怪的木头。
二是,周钦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出来。
岑楼对于前者不屑一顾,她现在就跟这木头共处一室了,除了梦境变化之外,并没发生什么别的。
她在意的是,如果连周钦本人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是不是要被困死在里面了?
她接了捧凉水洗脸,拍掉身上沾着的黑色灰尘后,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木料一大一小,一块竖立,一块平放,离她最近的那块大的木板,下缘处原本被打磨得极其平整光滑,此时,在一个不易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