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破局
卿娆走后,秦箴站在原地,日光将他玄色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眯了眯凤眸,低声唤道:“麒一。”
“这些日子,盯紧棚区,若有任何异动,不必请示,直接处置干净。”
他不相信,顾越安费尽心机在冀州掀起风浪,目的仅仅只是煽动一场暴乱,必然还有后手。
“属下明白。”麒一沉声应下,随即又道:“陛下,方才带头闹事那几人的来历,可要属下详查?”
秦箴眸色淡漠:“不必了,处理干净便是。”
这便是一个不留的意思。
“是。”麒一毫无异议。
“还有一事,”秦箴目光投向卿娆离去的方向,语气微妙地转变,“朕要你去做。”
另一边,卿娆与太医队伍一同前往西城棚区。
不知不觉间,她便与柳莺莺并肩而行。
两人关系本就微妙,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眼看棚区在望,柳莺莺忽然偏过头,看向卿娆,神色间带着几分难得的郑重,低声道:“抱歉。”
卿娆微微一怔,挑眉看她。
柳莺莺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先前在京城,你与陆小侯爷在摘星阁的谈话,是我听见了,告知圣上的。”
“此事,算我对不住你,你要杀要剐,我都绝无二话。”
她指的是当初卿娆和陆蓝缨就秦箴的蛊毒做交易的那次。
卿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是陆蓝缨出卖了她,却没想过竟是柳莺莺。
但很快,她便笑道:“都过去了。”
这下换柳莺莺诧异:“你不怪我?”
她以为,依着卿娆的性子,就算不怨恨她,也绝不该这般轻描淡写。
卿娆眯了眯眸子,望向远处忙碌的灾民和医棚,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平静而开阔:“天高地阔,个人恩怨不过是细枝末节。再说,既是我自己做下的事,后果自然由我自己承担。”
经历了冀州这番生死考验,她看待许多事的心态已然不同。
柳莺莺仔细看着她的侧脸,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变了很多。”
从前的卿娆美则美矣,眉宇间却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与沉寂。
而现在的她,眼底有了光,身上散发出一种历经磨难后愈发坚韧的、蓬勃的生命力。
柳莺莺笑了笑,带着几分真诚的感慨:“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很好。”
卿娆不置可否,反而将问题抛回给她:“那你呢?此次前来冀州,是为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柳莺莺坦然摇头,目光清亮:“不全是。”
她望向远方,语气带着一丝看开的洒脱:“他是悬挂九天的皓月,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梦。”
她偏过头,看着卿娆的目光里少了些执拗,多了些释然:“人总不能永远困在一个梦里。此生除了情爱,总还能做些别的事,比如,行医救人,悬壶济世。”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得哪天,走着走着,突然就想通、放下了呢?”
卿娆闻言,对柳莺莺倒是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说话间,一行人已抵达棚区。
眼前景象比之之前井然有序了许多,数口大锅支着,药汁沸腾,雾气氤氲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
杨大夫正忙得脚不沾尘,指挥药童分药、喂药,见到太医院众人,只是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性子果然孤怪。
有了太医院的加入,人手充足,效率倍增,试药、诊疗、分发都变得井井有条。
见此处安排妥当,卿娆便与柳莺莺示意,带着麒二转身前往那处被怀疑投毒的水源,位于棚区边缘的一口老井。
井口已被麒二早先派人封锁。
卿娆命人打上一桶井水。
水色看似清澈,却隐隐透着一股极淡的、不正常的甜腥气。
柳莺莺蹲下身,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试毒石等物,小心取样检验。
片刻后,她眉头紧蹙,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倒入少许特制药粉。
只见琉璃瓶中的水样,渐渐泛起诡异的墨绿色泡沫,并散发出更加明显的腥臭。
“果然。”柳莺莺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卿娆:“娘娘,这井水确实被下了毒,至于是什么毒,我瞧不出来。”
她似有所感:“可是同此次瘟疫有关?”
卿娆点点头,面色沉郁:“可能查出毒物来源?有何特征?”
柳莺莺拧了细眉:“此毒复杂,我瞧不出来,只是若猜的不错,里头几味药的味道,闻着像是南疆才有的东西。”
她顿了顿,指向井沿一处不易察觉的磨损痕迹:“看这痕迹,投毒者手法老练,像是用特制的空心器具深入井壁释放,非寻常人所能为。”
南疆的药,且有本事在此这般大费周章地投放,除了顾越安,卿娆几乎想不到别的人。
卿娆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顾越安昔日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模样,再对比眼前这口可能害死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毒井,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彻底背叛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她。
她睁开眼:“麒二,将此处彻底封死,郡主,有劳你将东西拿给太医们和杨大夫瞧瞧。”
“是!”麒二与柳莺莺齐声应道。
吩咐完一干事宜,卿娆再回太守府时,早已金乌西沉。
她净了手,推开厢房门,一眼便看见秦箴正慵懒地倚在床头,正就着烛火批阅奏章。
跳跃的烛光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瞬间,卿娆心中那股因顾越安而升起的滔天怒意与寒意,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听见动静,秦箴抬起头,偏头道:“站在那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忽地放下笔,正色道:“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卿娆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床榻边,忽然伸出手,轻轻环住了秦箴的腰,将额头抵在他未受伤的颈间。
秦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谁惹咱们小公主不高兴了?”
卿娆的声音闷闷的:“秦箴,我是不是做错了?”
“嗯?”秦箴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卿娆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如果当初,我没有心软,没有想办法将顾越安从宫中放走,是不是今日冀州这数万百姓,就不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