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凑近
第二天,南栀早早坐去办公室,隔几分钟就神游天外,很是心神不宁。
她读的是印满公司要事的资料,耳畔却在回荡昨晚路灯下,应淮那些恶劣冒犯的话。
他真的是盯准她不放了。
并且他可是一个行事乖张放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南栀不敢想象他后面还会冲自己做出什么。
惶惶恐恐到这里,昨天那个来自灯熠总裁办的号码又跳上了手机屏幕。
南栀以为她提的依旧是收购方案的事情,不料她说:“小南总,今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有空吗?我们肖总想约您喝下午茶。”
南栀略有错愕。
昨天是她主动提及要灯熠的大老板亲自来谈,但纯属是一怒之下的气话,没曾想对方应允了会面,还来得如此之快。
外界不是都传这位大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高深莫测,没有对外出现过吗。
南栀疑虑重重,但仍是答应了。
既然对方找上门来,她避得过初一,避不过十五,不如去探探虚实。
对方约的是一家雅致清净的茶室,去的路上,南栀接到一通电话。
一接起来,应淮沉稳磁性,大提琴低缓演绎一般的嗓音传来:“在公司?”
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早在三年前就删除得一干二净,但南栀不意外他又拿到了自己号码。
她一个字没吭,果断掐了电话。
灯熠大老板定的茶室南栀不陌生,爷爷生前偶尔得闲,喜欢约上老友,带上徒弟,来这里小坐一下午,南栀跟着来过好几次。
这家茶室生意颇好,熟客占比一大半,可今日南栀走进,却只能看见店员。
大概是被掌舵灯熠那位包了场。
南栀由店员引路,前往一间包厢,在门口一眼望见背对而坐,举杯品茗的男人。
她眉心一跳,脚步不由顿住。
茶桌面前的男人身穿一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纯白西服,坐姿翠竹似的笔挺,姿态优雅从容,光看背影就给人一种家风醇厚悠远,如玉君子风度的感觉。
与此同时,伴随一泓莫大的熟悉。
男人约莫听见了动静,轻轻放下陶制茶盏,起身回过了头。
南栀提握小包的指尖一紧,当真是肖风起。
他溶溶皎月一般,浮出温柔到极致的浅笑:“小师妹。”
南栀记起这两天在和灯熠总裁办的电话中,对方不止提过一次“肖总”。
她隐约生出一股不安的猜测,不太愿意相信,小声地,尝试性问:“你是灯熠的大老板?”
肖风起浅浅颔首。
他抬手示意,指向对面的位子:“小师妹先进来坐吧,我们一边品茶一边慢慢聊。”
南栀心下瞬时战鼓擂动,忐忑突起。
来的路上,她做足了心理准备,预演过成百上千种可能。
爸爸和公司那些叔叔伯伯皆是笃定灯熠的幕后老板手腕了得,不是善茬,南栀以为来见的会是牛鬼蛇神,会是耳鬓斑白的中年人,会是不苟言笑,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叫她胆战心惊,溃不成军。
何曾想是熟人,是温文尔雅,笑脸相迎的贵胄公子。
越是如此,南栀越是心神不定,面色紧绷进入包厢落座的几步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虚虚浮浮,很是没底。
肖风起像是没关注到她充斥戒备的警惕脸色,始终挂着最和煦无害的笑,柔声问道:“还是喝红茶吗?”
南栀僵硬地挺直身板,随意“嗯”了一声。
肖风起让人送来一壶金骏眉。
受爷爷影响,南栀自小饮茶,但不喜欢他们老人家爱品的普洱和乌龙,只爱醇香回甘的红茶,尤其是当中的爱马仕金骏眉。
她瞧着肖风起亲自提起茶壶,为她斟上色泽鲜亮的一杯,却是一口没品。
南栀沉重的视线落向对面男人,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成立灯熠的?”
肖风起实话实说:“六年前。”
灯熠前前后后的基本资料,南栀早就了解过,清楚他们成立于何年何月,可就是非要问一遍,听他亲口说。
“六年前……”南栀喃喃重复,轻嗤了一声,“那会儿你才学完爷爷的毕生手艺,离开华彩不久啊。”
“是,我回沪市没两个月就请我父亲出资,注册了灯熠。”肖风起没有隐瞒。
南栀唇边牵出的嘲讽更重:“你现在却反过来打压我们。”
真是现代版的农夫与蛇。
“小师妹,我是想救华彩,”肖风起语气恳切,似是尤为好心,“华彩如今这个情况,光靠你一个人不可能挺得过去,你把它交给我,让它和灯熠合并,我一定会把这家公司经营成有史以来最最出色的彩灯文化公司。”
南栀神情难看,绷紧双唇,半开半合的手掌攥成了拳头。
肖风起视线下扫,瞥过她握紧的双手,清楚那纤细修长的右手中指上,覆盖着薄茧。
常年被画笔摩擦的。
肖风起语重心长地说:“小师妹,你志不在此,你应该继续去画喜欢的画,永远无忧无虑,商场上的事情实在太复杂了,染缸一样,你何必要沾染?让我去做就好。”
南栀目色如炬,怒火在烧:“你知道华彩对于爷爷来说,从来不只是一桩生意那么简单。”
肖风起:“我知道,华彩创办以来,宗旨一直是‘让世界的边边角角,挂上这盏源起东方,照耀了千年的浪漫’,师父的目标不止在国内,还想带着彩灯走遍每一个国家,这些也交给我,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我最懂他,我穷尽这一生,也会完成他的遗志。”
南栀定定凝视他那副良善温和,完美无缺的皮囊,忽地笑了。
肖风起不解:“小师妹,你笑什么?”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你当年学成后,爷爷为什么要赶你走。”
南栀也终于想通,爷爷临终弥留前,他目光浑浊地望着围在病床前的一圈弟子,为什么会流露惋惜和哀叹。
肖风起是爷爷收过最有制灯天赋的徒弟,对他喜爱有加,一看见他沉浸式制作灯组,爷爷就会不自觉感叹:“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啊。”
同时,爷爷肯定也窥破了他人畜无害的面具下,滚滚沸腾的狼子野心。
爷爷说过,急功近利的人不适合华彩,更不适合传承贡市彩灯。
肖风起应当心里清楚爷爷轰赶他的原因,无懈可击的平缓神态变了变。
他没应,浅呷一口普洱,恢复镇定说:“小师妹,华彩我要定了,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我现在还可以开一个不错的价格。”
“我们没有情分,”南栀断然表示,“你说得好听,可以开一个好价格,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收购华彩,而是要等到现在?”
她目色极沉,措辞少有的锋利尖锐,咄咄逼人:“你先把我们能挖的人都挖了,干扰灯会竞标,截断订单,把我们逼到走投无路,不就是为了用最低价收购吗?”
肖风起放下茶盏,抬眸看她,缓缓堆起了笑:“看来小师妹不是一点不懂商场。”
“我没你想得那么蠢!”南栀愤然而起,“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把华彩交到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手上。”
话音未落,她扯起小包,片刻不停地冲了出去。
裹挟盛怒的步伐又急又快,一个没当心,在茶室门口撞上了一堵人墙。
料峭凛冽,掺杂些许烟草气的木质香随之袭来。
南栀惊异抬眸,对上的果然是应淮浩瀚深邃,波澜不惊的眸子。
她刚想后撤脚步,拉开十万八千里的间距,应淮一条胳膊已然圈住了她肩膀。
南栀意料不及,扭动着要挣脱,听见他幽冷寡淡地问:“肖总也来了贡市?”
显然是肖风起走了出来。
南栀挣扎的举动不由收住,侧身回头去望。
应淮搂过她的手臂收紧了些许,生怕她溜走似的。
和他在此处不期而遇,肖风起意外,又不意外,淡淡一笑:“看来应总真的是为了我们小师妹来的。”
听着他亲昵的称呼,应淮皱眉,回得有些冲:“是又怎样?”
肖风起扫过他怀中姿势僵硬,不太自然的女人,直白点出:“小师妹好像挺抗拒你啊。”
应淮黑沉的脸色更为压抑,音色暴劣瘆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肖风起丝毫没有被震慑到,如常一派云淡风轻,不经意地闲话家常一般:“当年你被小师妹抛弃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呢,你连公司都不管了,天天窝在酒吧买醉,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
他佯装回想片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