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一百三十四章

[第三型环轨道播报：当前环体高度382公里，轨道偏差值0.02%，预计1小时58分后掠过帝都上方。环体能量导管预备接驳，所有单位注意，主机舱能量校准程序将于10分钟后启动，禁止非授权人员进入核心舱段……]

等候区冷白的光线映照在驾驶员们的制服上，罗鸣指尖摩挲过激光佩刃的扣环，余光忍不住看向斜前方。

方盛年正靠在舱壁上滑动任务终端，显示屏幕的光影里勾勒出侧脸利落的线条。

罗鸣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对方手腕，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的依然能看到那道浅疤……

第一次从帝都离开，踏入第三型环太空基地时，罗鸣只有十岁，即使在全预备训练营中也是最小的年纪，而这其中的原因，当然是——他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

这听起来有自说自话鼓吹天赋的嫌疑，可事实上罗鸣的确是天才。而除此之外，他小小年纪就被发现天赋进入基地，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原因，那就是他有一位佩戴第三型环司令官徽章的父亲。

世家子，关系户……哪怕事实上身为司令官的父亲没让他在训练上讨到半分特殊，哪怕从小到大关于父亲的记忆模糊的就是老储存器上的旧照片，种种异色的眼光也随着他以最小的年纪踏入基地这份“殊荣”而来。

最小的年纪，严格的训练，背景离乡，从小见不到面的父亲，以及全部都是天才的同期。

少年，或者说在连少年都谈不上年纪，比起懦弱和胆怯，罗鸣最先竖起的是名为愤怒的高墙。

他要赢，他成为二代思维交互机甲的正式驾驶员，然后让那些总是阴阳怪气的混蛋同期，都看看什么叫“莫欺少年穷”。他要拳打碎嘴子陆楚鸿，脚踩假笑怪高赫，还有就是那个永远霸榜训练第一，一群人围着的方盛年，不过就是占了年纪的优势比他大两岁而已，等他到了方盛年的年纪，一定比方盛年强得多。

男孩就这样气势如虹的想着，把眼角偷偷流出的汗水抹吧抹吧，嘟嘟囔囔的睡过去，然后再第二天的模拟对战输得一塌糊涂。

不是，这不对啊？怎么就天旋地转了？

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追在方盛年身后喊“再来”。

于是方盛年回过头，看起来冷清的少年，眼底没半点不耐烦，揉了揉他的头发：“行，我教你用刀。”

啊，这人，好像人还挺好的哈。

在之后的几年里，方盛年，方盛年，盛年哥，哥。

罗鸣眼中关系好，就是好到所有人都知道，训练，吃饭，模拟驾驶，从拽着对方袖子一口一个“盛年哥”，想母亲的夜晚偷偷跑到对方宿舍睡在一张床上，到第一次挑战胜利时，刀锋不小心划破对方手腕。

少年在医疗室的操控台边小声：“哥，对不起。”

“没事，赢了开心吗？”

“开心啊，那有奖励不？有奖励就更开心了。”

“要什么？”

罗鸣穿着在对战中蹭脏还没来得及的训练服凑过去，说出“以后咱们当搭档呗”，方盛年调试医疗参数的手拨错了键，那本该很快愈合的小伤，最终在手腕留下一条浅淡的痕迹。

但当时方盛年是怎么回答来着？

“…好。”

罗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因为那一刻的喜悦的错觉时隔这么久依然回荡在心口，他高兴了很久，直到公布搭档那天。

什么叫他和方盛年排名错位？什么叫他不是方盛年的第一志愿？

他攥着终端在走廊等了很久，等来的是方盛年和高赫并肩走来的身影。在面面相对的时候，他很冲上去直接去问“我们的约定呢”，可最终他的反应是之后每一次回想都被自己没骨气的行为气得牙根痒痒

“哥，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训练进度吗，还是因为最后高赫最后他排在第一？我可以改，我会努力，我还会变得更厉害的……”

说了很多话，以至于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只记得在用尽所有手段修辞后，自己像不甘心的小孩子一样咆哮。

“凭什么？这么多年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他凭什么？”

方盛年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恋人。”

什么？……什么东西？是他理解那个意思吗？那该死的高赫不也是个男的吗？

没有等罗鸣理清这个有点颠覆他三观的答案。

方盛年已经用那一成不变的带着公式化的语气，盖棺定论：“恋人、挚友、亲人，三选其一是驾驶思维交互机甲最优的配置，而搭档该选最合适的。”

什么见鬼的男的女的，爱人仇人，最优配置不配置完全不重要，他已经抡起拳头砸在高赫那张时刻假笑的脸上。

方盛年把他拉开。

“闹够了没有。”

直到在紧闭室里关了一天，出来迎接他的只有带着几分关心欲言又止的苏末。

他好像那时候才懂，约定不过是一厢情愿，只不过是哄小孩的鬼话，方盛年从来放在心上。

从来没有真的选择他……

“发什么呆？”苏末在旁边戳了戳他手肘，声音将他拉回神。

罗鸣抬头，等候区人少了大半，方盛年已收起终端，转身往通往[九尾]驾驶室的长廊走去。

“轨道更新，第三型环当前高度380公里，掠过帝都倒计时1小时55分，能量导管预热正常，异空间波动监测无异常。”

看着方盛年的背影，罗鸣心跳突然加快，没顾上跟苏末解释，攥紧佩刃扣环就追了上去。

长廊里只有脚步声与广播的机械余音，他追上去的要说什么？

是小时候那个挡训练机余波、塞热牛奶的“盛年哥”？是现在这个把他当成空气视而不见的方盛年方上尉？

两个影子在记忆里重叠又分开，罗鸣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紧。

方盛年似是察觉身后动静，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罗鸣在他身后半步远停下，喉结滚了滚，憋着的质问到嘴边，只剩半句：“方盛年，你……”

对方少见的没有把他当成空气，只是微微侧过脸，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可他要说什么？吵架？挑衅？质问？

广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预警】距离能量校准启动剩余5分钟，请B7区域人员返回指定等候位，确保通讯设备正常。”冰冷的机械音衬得长廊里的沉默，愈发清晰。

方盛年不再等他。

苏末从